章德穹理清了腦中的各種等第劃分,拍了拍發脹的腦袋問道:“出神、入化者有多厲害?移山填海?鬥轉星移?哎呦!”


    何老打了某人一個爆栗:“想多了!你是沒睡醒吧?這種程度連成聖的聖人都辦不到。”


    何老捊著胡子道:“至於出神者,戰場上可以以一當百,配合神術使用,大概可抵五百之數?亦或可滅千人精兵?我不大清楚。反正至於打架啊,我是不大擅長的。滅上個五六十人,我就要力竭而亡了。誒,不對啊……哼!”


    “哎呦,老師,您怎麽又打我?”


    “孺子安敢如此頑劣!習儒即習仁義禮智信,非是打打殺殺!無禮!無理!”


    何老悠然道:“我們儒學,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並非親身陷陣殺敵。這是道家修行者與武道修者所擅長的。儒者殺敵簡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章德穹突然想起了那位韋浩同誌的外號……


    但更多的還是無語——這打打殺殺之言貌似是您老自己說的吧?怪我咯?


    中午用完餐,休息片刻後,三人繼續上路。


    “把這個背會。”何老遞來一頁紙。


    “上下經卦名次序訣?這是什麽?”


    “卦名。先記卦名,後背卦象,最後教你變卦與卦辭。”


    “是,老師。”


    章德穹看了起來:“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兮履泰否……”


    沒多久,車突然停了下來。隻聽書童在車廂上敲了三聲,隔了一瞬,又傳來書童以掌輕拍了三下。


    何老皺了皺眉:“被人劫道了。連官道居然都有人敢劫?”


    章德穹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手腕一翻,抓住了蒼冥劍柄,輕撫其上的粗糙紋路。


    何老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有些好笑:“一共十五個人罷了。”接著渭然歎道:“君子戒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話音未落,何老迅速將身邊的棋盤豎在了章德穹身側——“嗖——當!”一支羽箭穿透了廂壁的木板,射在了棋盤上,又被彈開。


    何老冷哼一聲:“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問都不問,就開始放箭了?”


    隻見何老打開廂門,走了出去:“隨我來,棋盤拿好了,沒有什麽羽箭能穿透它。”


    章德穹旋即跳了出來,隻見外麵有十五名膀大腰粗的漢子,有的手拿彎刀,有的手拿鐮刀,還有三個拿著長弓。


    書童早跳了下來,戟指怒喝,小臉發青:“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爾等怎的這般無理?”


    其中一個發須微白者歎了口氣:“人人都不易,否則誰還來劫道?你們身份明顯不小,不然先前那些同行們也不會不敢招你們。我們既然動了手,就留不得餘地了。”


    身邊一個黑衫持斧者不滿道:“父親,何必多言?下令吧。”


    “唉,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上!”


    “嗖嗖嗖!”三支羽箭向小書童飛去。


    何老怒哼一聲,手指連彈,三枚白色瓷製棋子準確地擊中了三支羽箭的箭頭。羽箭偏轉,準確地穿透了一旁三位漢子的右手。


    又是四枚黑棋、四枚白棋向四方飛去,落在不遠處的八個點,剛好將三人包含在內。


    “起!”


    “嗡——”棋子振動起來,形成了一個玄奧的陣法。


    “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何老曼聲道:“此陣,是為小型八卦陣。”


    “八卦有言:乾、坤、震、離、巽、坎、艮兌,分別代表:天、地、雷、火、風、水、山、澤。”


    “八卦陣可溝通天地八象、人間八象。而八卦之陣,也是《易經》學士的保命之法。”


    何老向章德穹解釋道。


    陣外,眾賊大驚:“這老家夥竟是修者?怎麽辦?”


    老漢想了想:“放一箭試試,如若不成,立即撤退。”


    “嗖”一支羽箭飛去。


    “艮,為山,為止——”


    “嗡——”羽箭射在無形的陣壁上,如同射在萬丈之嶽上,無法撼動,頹然墜地。


    “撤!”


    老漢當機立斷,眾人向兩邊的密林中飛奔而去。


    何老沒有追敵的打算,隻是叫住書童:“小徐,將我的棋子撿起來吧。”


    “是,先生。”


    棋子起,陣法消。由內部拿起棋子易,由外部拿起棋子難。


    章德穹有些沉默,看著書童手中的三枚改變了羽箭軌跡的棋子,小臉更是有些泛白。這也是何老剛才沒叫他去撿的原因。


    何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以往從不殺人,即使對方罪大惡極。仁者,愛人,非殺。但後來,我受了一個弟子的啟發,開始學習打架……”


    “他說,滅一賊,即救十君子。他說,放其生路,即放縱其行。他說,滅賊,即救世……”


    “他是你的父親,我的弟子。”


    章德穹成功地被何老的言語轉移了注意力:“您,是父親的老師?”


    “嗯。”何老點了點頭,轉身上車:“走吧。”


    章德穹登上車,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父親是什麽修為?”


    何老想了想:“可以說是入室丙等吧。”


    章德穹好奇:“是儒還是道?”


    “儒。”


    “那道呢?”


    “這我怎會知曉?你自己問他吧……”


    當興趣與好奇的熱度褪去後,那羽箭穿透三位大漢的手掌,那羽箭帶出的鮮血飛濺,那隱約可見的骨茬,那痛苦的嘶吼與扭曲的神情無不深深地震撼著章德穹的心靈。


    何老有些無奈——德穹的心理素質可沒有升賢的好啊。當初升賢可是手持蒼冥劍,在攔路強盜中間殺了個七進七出的。之後更是麵不紅、氣不喘地與自己爭論關於應該愛人、還是應該殺人的問題,將自己辯得啞口無言,不得以轉變了思想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這件事。隨後周遊各州後,何老也發現升賢所言確乎有一定道理……


    何老正色道:“世界,很複雜;江湖,很殘酷。在江湖上,隻有生與死兩個選項。如果不想死,就要盡早適應江湖法則。”


    “錚!”蒼冥出鞘一半,寒光反射,光滑如鏡的劍身上,映出章德穹沉默的臉龐。


    章德穹緩緩開口:“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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