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瀕臨崩潰的精神被許君的這一番話抓住,並未失去理智的還有一人——呂澄昂從聽到“開戰”時,就開始思考作戰部署的事,所以他並不位列其中,他是個實幹家,也具有贏得戰爭的勇氣和智慧。


    “那麽,好消息是,我們的天子陛下,呂霖大人,並沒有駕崩,隻是陷入了長久地沉睡,方才那番聖旨,就是他最後的托付。”眾人聽見呂霖沒有死亡,並沒有振奮太多,畢竟呂霖才年方十六,就算是開國的天子,呂霖的祖父,也沒有麵臨過如此規模的侵略,更何況是年幼的呂霖。


    “壞消息是,雨朝從未得到什麽所謂的神兵利器,那隻不過是開戰的借口罷了。”


    ……


    春節如期到來,戰爭的消息隨著春風傳遍了雨朝的每寸國土,許君依照呂霖的托付,並未向世人宣告他的昏迷,但他沒有隱瞞侵略將至的消息。冰冷無情的命運,再一次纏上了這片大地上的每個生命。


    “現命丞相,呂澄昂,為本次衛國戰爭戰略總指揮。”


    “戰略?總指揮?那是什麽?”呂澄昂有些疑惑?


    “哦,就是全部軍隊的軍師。”許君掩飾住自己的口誤,做一副從容姿態回答道。這一細節被呂澄昂盡收眼底,他不禁一陣後怕,眼前這個從開國就一直擔當雨朝國師的中年男人,他對他既熟悉又陌生,漸漸的,這種感覺又變為一無所知,“但願他一心為國。”呂澄昂如此想到,接受了任命。


    “國師,我們當真沒有神兵利器嗎?”


    “你是在說那個從金夏抓到的奇異嬰兒嗎?嗬嗬,你意欲如何呢,我雖略曉天文之事,但也從沒想過把雨朝的命運寄托在一個意外上,至少目前,我沒看出平衡木具有一統天下的潛力和才能。”


    呂澄昂笑笑,又說,“正是如此,雖然此次敵人眾多,我卻沒把握輸,畢竟,我也是略通兵法。”隨即準備轉身離去。


    “且慢,雖然看不出平衡木有什麽作戰能力,但它所召示的預言卻與現狀分毫不差,敵人對信中所謂的‘神兵利器’沒有明確指向,我們不能就此否認他們不是為了平衡木而來,出於安全考量,我決定把平衡木送入朝市中,畢竟‘極為則為安’,此事交由你去辦,明日,我將細則托人送到你府上。”


    第二日晚,平衡木在呂澄昂的懷中睡熟,兩人一馬在夜色的掩護下消失在星河的盡頭。


    ……


    雨朝在緊張的備戰中度過了整個夏天,金夏如期盛開梔子,今年也因此受了冷遇,在短暫沉浸於戰爭的恐慌後,日常生活又逐漸走進人們的視野,隻不過背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當地寂寂無名或赫赫有名的商業家族,無一不被卷入了關閉通航前最後的瘋狂貿易,大家都想在戰爭前再大賺一筆,以保證在戰爭結束後有足夠的財力穩固霸主地位或重新做大做強,柳家做為當今金夏唯一的商業地頭蛇,具有極高的話語權,除了同其他家族一樣吸金斂財,他們還在日常的貿易摩擦中,扮演著主理人和調節者的角色,如此一來,柳家上下老小都被調動起來,就連平時被放任自流的柳梧璿大小姐,也在柳長青的勸說下,陪著妹妹柳朵一同參與大大小小的商業活動,而柳朵作為柳家最年輕的商場新秀,狂熱地投入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充當起舉足輕重的角色。


    一開始,柳梧璿是拒絕的,她屢次以多年未涉足,隻是紙上談兵,缺乏實戰經驗等理由推辭,實際上也是如此,先拋開能力不談,她本人對此的確沒有多大興趣,直到後來,家中事務愈來愈繁忙,而像她這樣整日閑散無事的人,僅她一個,家中眾人雖對她頗有微詞,但礙於身份,終究沒有當麵指責她,向來敏銳的她也不再擺出一幅漠不關心的態度來,不過在正式參與這些事務之前,她還是謹慎考慮了一番,“重要的不是其他人的態度,而是作為大小姐的我,能力是否如傳言中一樣出眾。”柳梧璿這樣想著,暗暗下定決心,決定為自己設置一個考驗,來作為衡量她是否能進入商場的標準,誰來出這道考題呢,自己肯定不行,受限於主觀思考,考題大概不會顧及到方方麵麵,思來想去,家中還算悠閑,經驗又豐富的人,也隻剩下柳長青了,“爺爺,他不會拒絕的。”就這樣,在一日的午飯後,柳梧璿決定拜訪自己曾經的師父,向他求證自己的能力。


    柳長青晚年並不住在柳府中,根據他自己所說,他更喜歡待在當初打拚事業的那條舊街上,他在那裏安置了一棟閣樓,柳梧璿小時候經常去他的閣樓裏看書。走到街巷的盡頭,眼前晚熟的幾叢梔子映入眼簾,如花園一般的庭院中央,赫然矗立著記憶中飛簷反宇的那棟“明閣”,柳梧璿的眼睛有些濕潤,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就很少光顧這裏個充滿童年記憶的地方了。


    “哈哈,小璿來了啊!”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柳梧璿從追憶裏拉回現實,提著“霖甘坊”綠豆糕的柳長青對孫女的到來感到無比驚喜。


    “老家主……不,爺爺。好久不見了。”


    父母從不幹涉柳梧璿與家風格格不入的肆意妄為,與其說是不幹涉,不如說放任自流,但他們自從知道柳梧璿在柳長青處學習從商,便威脅她若再去,就將她逐出家門,且並未陳述任何原因,年幼的柳梧璿隻好妥協,並且此後以再不過問任何家事無聲反抗,柳梧璿僅有的愧疚和自責也隻是在麵對這個曾經亦師亦友的老人時才有所展現,其他時間,她依舊是那個謙和又自信的柳家大小姐。


    “看看爺爺買了什麽,走走走,我們上亭子裏邊吃邊說。”


    ……


    入口即化的綠豆糕如記憶中的一樣甜膩,午後清涼的海風,太陽光照在鬥拱的位置,周圍遙遠又熟悉的一切勾起了柳梧璿的眼淚。


    “怎麽了,小璿,綠豆糕不好吃嗎?”柳長青有些不知所措,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個何時何地都從容不迫的女孩流下眼淚。


    “並不是,爺爺,我很想念這個地方,想念過去在這裏學習……,學習一切的時光。”


    女孩話裏所指的,她不再學習從商的一切原因,柳長青全都知曉,短暫的沉默後,柳長青決定告訴自己最寵愛的孫女,自己所知道的,當年父母為什麽禁止她再學習從商的原因。


    “小璿,和爺爺再來下盤棋吧。”


    柳梧璿壓抑住心中的激動,因為從前,爺爺總在對弈中教會她那些商業中的博弈和技巧,這算是授課的開始,而如今過去多年,當這個標誌性的活動再次開始時,她預感自己可能即將找到那個思索了無數年的答案。


    “嗯,還和從前一樣,爺爺執黑,我執白。”


    時間在棋子的一提一落中飛快流逝,棋局不像從前一樣,是充滿肅殺和冰冷的戰場,而是像飽經風霜的老人,正在訴說一個古老的故事,當最後的黑子落下後,柳梧璿從這十九道天地裏演繹的故事裏,解讀出鮮明的寓意——“保護”


    “爺爺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夕陽照在柳梧璿的側臉,她眸中閃爍著釋懷的光。不如說,這就是曾經無數個思緒裏,那個她所期望得到的答案,雖然此刻還是疑點重重,但終究是了卻一段暗淡的回憶。


    “時候不早了,不知柳大小姐可否賞臉,陪老頭子吃個便飯?”


    看見柳梧璿破涕為笑,祖孫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亦師亦友的純淨時光,柳梧璿端起麵前的酒壺,給自己也斟了一大杯,


    “坊間傳聞,柳家大小姐柳梧璿,不僅智勇雙全,才貌出眾,酒量更是一絕,不知今日能否見識一番?”


    “好呀!不過爺爺,您還是少喝點吧,我不是擔心您的身體,而是擔心曾經的‘千杯仙人’敗給一個小姑娘,傳出去會不會有損您的名聲。”


    “乖孫女,你才是挑戰者!”


    星夜,柳長青和柳梧璿在滿地酒壺的閣樓裏約定下次再戰,柳梧璿在初秋的晚風中哼起歌來,她不再對參與家族事務耿耿於懷,從此以後,書房裏隻是多了一個幫妹妹整理卷宗的姐姐,僅此而已,如此便好。


    中秋節,除了日常的魚鹽貿易,柳家還緊急增添了茶葉,蔗糖等農作物產品的業務,不過這個時候,柳梧璿總是要出去參與金夏一年一度的“鬥琴大會”,這是金夏當地的特色節日,且規模適中,持續時間不長,所以並沒有因為戰爭而被取消,今年反而因為國慶假期的削減,這場盛會達到了空前的熱鬧。柳梧璿有些頭疼,近日因為自己在家的出色表現,眾人習慣了把各種文書工作交給她去做,今日送到的比平時多一倍的各種標書文卷,顯然是在大會開始前處理不完的,


    “大小姐,大小姐,綠豆糕賣完了,可能因為今天是中秋吧,所以……”沒等丫鬟說完,柳梧璿就兩眼放光,即刻打斷了她,


    “對呀,我怎麽忘了綠豆糕這事,去爺爺那,帶上這些……嘿嘿”


    於是,在那丫鬟迷茫的眼神中,柳梧璿飛快地將還未整理好的卷宗打包,頭也不回地向著舊街的明閣跑去。


    “大小姐這才好幾天,怎麽又變得瘋瘋癲癲了,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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