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樹林,完全沒了喧囂和血腥。


    天色暗了下來,林間越趨淒冷,四周更顯沉寂。


    晏惜寒仔細觀察,沒發現一根羽毛隱匿林間。


    崎嶇而陡峭的斜坡上到處都是雜亂踩踏痕跡,草地和低垂灌木叢偶爾可見血跡,都已經凝固板結。


    無數支折斷的箭矢散落在路上,他都一一撿起插進自己身背箭袋裏,其中有幾支完好箭矢。


    追風的雙耳一直豎起,聆聽著來自林中的任何異常聲音。


    有追風在身邊陪伴,他那有些緊繃和不安的神經多少有點緩和。


    晏惜寒自信沒人比他更熟悉這片古老樹林,甚至熟悉到林中的一草一木,他自信如果羽毛人隱藏其中,他一定能發現端倪。


    密林深處傳來狼群此起彼伏的嗥叫,他甚至感覺離它們不甚太遠。


    晏惜寒領著追風繼續往山下運動。


    山坡陡峭,他與追風蜿蜒而下。


    突然,追風口中發出嗚鳴的聲音,追風發現了敵情。


    晏惜寒放緩腳步,豎耳細聽,一絲嘈雜好像隱約從山腳下傳上來。


    那是一種交織著馬匹嘶鳴、人聲鼎沸和柴火劈啪作響的混合聲音,看樣子羽毛人還沒有離開山下。


    “按說,羽毛人從城堡撤離有些時間了,他們咋還沒有離開?”


    “難道都敏俊的那種感覺錯了?”


    晏惜寒撫摸著追風那無比焦躁而不安的身軀,弓身穿行在樹木間。


    追風好像聞到了一股怪味,向主人發出警示。


    晏惜寒又往山下運動了一段距離,才聞到那股難耐的味道。


    像是死人的臭氣,但他沒看見還不敢確定,這說明他們距離敵人很近了。


    太陽已經沒入樹叢,黃昏會很快逝去,晏惜寒打算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搞清楚羽毛人的意圖,否則整個夜晚他們都會不得安寧。


    前方樹木太密,用手扒拉樹木會讓敵人察覺,追風跟著他從右側繞過去,腳掌踩在草地上寂靜無聲。


    有樹木擋著看不見,但能感覺到那種距離敵人愈近味道便愈濃烈的氣味,聞起來不像是死魚味道,與之前味道相較更為惡臭難聞。


    晏惜寒忍不住皺起鼻子,從衣兜裏掏出一截布條圍住口鼻。


    追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主人,像是在質疑他的做法。


    你知道把口鼻圍住,為什麽不給我也圍住口鼻?


    難道你不知道我也討厭聞到這股難聞的味道嗎?


    林木開始稀疏,晏惜寒悄然運動到一簇低矮灌木叢。


    在矮樹叢間向前滑動,靜如影,行如蛇,一邊運動一邊側耳傾聽。


    他聽到樹林那邊羽毛人哇啦哇啦的說話聲音,也聽見了馬群的動靜,它們在揚尾巴抽打身體,打著噴嚏和蹄子嗒嗒刨地的聲音。


    味道更難聞了,簡直能熏死人。


    晏惜寒還聞到了炊煙的味道。


    有飛禽在拍打著翅膀,黑色飛禽。


    夕陽長長的影子已經完全被樹林掩蓋,螢火蟲紛紛出來了,在林間飛舞,像細弱的小星星在天空中飄曳。


    晏惜寒像個巨大蚯蚓,蠕動著身體,小心翼翼地穿過這段濃密的灌木叢,沒讓任何人發現。


    這時,他看到了惡臭的來源,望見不遠處一條小溪邊有一群烏鴉在拍翅爭搶。


    那是一具死屍,不用想,是羽毛人的屍體。


    應該是從戰場上撤下的傷員,死在這兒。或者被自己同伴丟棄在這兒的。


    烏翅攪動得溪水濺起水花。


    溪流有風吹來,有臭氣衝向晏惜寒的方向。


    烏鴉正在和蒼蠅爭食 成百上千的綠頭蒼蠅嗡嗡嚶嚶地盤旋縈繞在屍體附近。


    屍體的腦袋被某種體型更大的不明動物咬碎,半個頭不見了。


    喉嚨和胸膛已經被烏鴉尖利的喙活活撕裂,血色發亮的內髒和扯爛的皮肉條在胸腹部開口懸蕩,像破抹布一般。


    兩條腿被生生咬斷,斷口處已經變成了黑色,斷腿散落在幾步開外,上麵滿是咬痕,皮肉早被啃了個幹淨。


    晏惜寒悄悄地離開這個地方,往喧囂的地方爬去。


    越過幾棵大樹,他看見前方有一片平坦的曠野,曠野左側生了一叢濃密荊棘,那片曠野搭建了幾座大帳篷,帳篷前生了幾處篝火,篝火子上搭著燒烤架子,看樣子他們晚上要吃烤野味。


    但晏惜寒沒看見野味在哪兒,羽毛人則在帳篷內進進出出。


    他倚靠在一株形體怪誕的古老橡樹底下,陰冷的目光不斷向四周偷窺著。


    四周插著竹竿,上麵掛著旗幟,是彩旗,五顏六色,如同羽毛人臉上的彩繪,或許就是彩繪的顏色。


    他曾經在解救楚雨菲他們的牛車上看見過這樣的旗幟,在那個小村落也見過,隻不過村落的旗幟看不清楚顏色。


    四周有羽毛人警戒,頭頂上的羽毛靚麗鮮豔,他們高聲交談絲毫不避諱被人聽見。


    有什麽可避諱的,讓你到跟前聽你都聽不懂。


    這一刻,他後悔沒把都敏俊帶來。


    把他帶來,他能為你效力嗎?


    他可是羽毛人啊,希望城堡的俘虜。


    他想以後得把紮羅島上的各個部落語言都學會。


    即使距離太近,他也聽不懂,索性遠距離偷窺安全。


    可能是烏鴉吃飽了撐得五極六瘦,開始有一隻烏鴉怪叫著俯衝攻擊羽毛人,接著是兩隻,三隻……附近飛過來大批烏鴉追啄著羽毛人。


    也有烏鴉叫囂著振翅騷擾他們,飛到他們頭頂,用尖喙啄食他們。他們抽出利刃向空中揮舞著,想要嚇跑烏鴉,但烏鴉的翅膀比羽毛人的手臂敏捷,每每都能躲開砍向它的尖刀。


    有個穿著渾身都是補丁、褪色褪得不知道是什麽顏色衣服的羽毛人很不服氣,眼睛就像一個黑細棍橫在眉毛下。


    他不甘被烏鴉熊住,雙手持刀追擊著烏鴉砍,結果被腳底下一塊石頭絆了一跤,“撲通”,蹌了個狗吃屎,口鼻流血。


    氣得他也不去顧及口鼻傷得如何,坐在地上,取上身上弓箭,對著天空就是一陣猛射,直至箭袋空了。


    有兩隻烏鴉先後發出淒厲而痛苦的慘叫,墜落下來,其中一隻就掉到晏惜寒藏身的大樹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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