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趕忙上前來,扶住桑覓,接住了她手中的紫錦暖手爐:“小姐,瞧你,都快睡著了,隻能怪這話本子太無趣,下回我給你念些別的!”


    桑覓不做回答,去看門口的謝擇弈,心神有些恍恍惚惚,見到他之後,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同以往了,倏然的變化,讓她自己都捉摸不透。


    碧珠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作為旁觀者,自認將他們倆的小心思,看了個清清楚楚。


    有情人相見,眼神都變得不同了。


    碧珠攙著桑覓坐好,俏皮地輕笑起來,提醒呆呆愣愣的桑覓:“小姐,別看啦,是真的謝大人回來了呢!你們倆呀,現在就像是那《古詩為焦仲卿妻作》裏寫的那樣兒,劉蘭芝與焦仲卿,天生一對,往後要一起變成鴛鴦,飛在樹上呢!”


    桑覓不知道碧珠說的什麽東西。


    但聽起來似乎是好聽的話。


    於是,略顯難為情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去看碧珠,樂嗬嗬地衝她笑了笑。


    謝擇弈聽著碧珠的胡言亂語,一時間忍俊不禁,想到那篇《為焦仲卿妻作》,越發覺得好笑,估計碧珠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實是在咒他自掛東南枝,咒他們殉情。


    碧珠屬於,耳濡目染……


    有點文化,但不多。


    不過,覓兒顯然比碧珠更沒有文化。


    她聽不懂。


    謝擇弈上前來,碧珠連忙退遠了些。


    他擠著桑覓坐下,順勢半攬著她。


    “你怎麽來了?”


    桑覓沒有回話,不經意地碰到了謝擇弈的手,隻覺得手背很涼,便悶不做聲地將手中的暖手爐塞到了他懷裏。


    謝擇弈拿著暖爐,直白地問道:“想見我?”


    ——真巧,他也想見她。


    桑覓推搡了他一下,說道:“脖子。”


    “脖子?”


    謝擇弈不明所以。


    他握著暖手爐,將被風吹到冰涼的手掌捂到溫熱,才伸出一隻手去撩她頸後的一把發絲:“覓兒脖子怎麽了?我看看……”


    桑覓一臉嫌棄,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他,隨即悶悶地打開了他的手掌:“我說你的脖子。”


    謝擇弈一時啞然。


    桑覓俯身去取放在一邊的藥盒。


    “我給你,弄了點藥。”


    說著,又補充了一句。


    “是很好用的藥,不會疼的。”


    謝擇弈看著收拾著忙活起來的她,摸了摸自己包紮著薄薄兩圈的脖子,心中無可言喻的動容,覓兒不需要有什麽才學,她不必去懂任何文學典略,她早已是,世上最好的人,她良善、單純,且比誰都溫柔。


    桑覓稍顯笨拙地給他換好了藥。


    對謝擇弈脖子上粗陋的包紮,她勉強滿意。


    忙完,便挪開位置,坐到了側邊去。


    至於謝擇弈,脖子被纏成什麽樣,他都覺得好看,他坐正了些,開始整理著書案上有些混亂的文書,公務和往常一樣瑣碎,一些文書是從外地送過來的,有一些還要送到刑部去。


    昨日望京外城,菜地裏發現了一顆頭骨,看上還挺新,衙署照常在附近張貼了告示,待看是否有人認領。


    李堯寫了個紙條。


    這幾日,都在出外勤。


    都是諸如此類的瑣事。


    桑覓也不急著走,待在一旁的樣子,像是正窺伺著是否有需要她的地方。碧珠眼看自家小姐換完了藥,也不再需要她幫襯,便瞅準時機,說要去還書,收拾了小木盒,匆忙離開了書房。


    碧珠一走,桑覓反倒是無所適從起來。


    謝擇弈很快,一邊提筆寫字,一邊同桑覓閑聊起來:“覓兒今日,什麽時辰起的?”


    “不記得了。”


    “吃了早點嗎?”


    “喝了點粥……”


    桑覓意識到,他有意同自己搭話,似是想她陪著,又不想她無聊,一番思緒後,桑覓遲疑著轉開了話頭:“你是去跟皇、我是說陛下,你和他下棋嗎?”


    “算是吧。”


    “你和他關係很好啊?”


    “你說陛下?”


    “嗯。”


    謝擇弈回道:“陛下是君,我是臣。”


    身份在前,陛下再賞識他,也稱不上所謂的關係好,誠然,謝擇弈的確可以在這種時候,借著聖人的幾分賞識加官進爵,可他不是不知道,陛下要殺他,也隻是一個念頭的事。


    人各有誌,他謝擇弈的誌隻在於桑覓。


    桑覓眼珠子轉了轉,倏然轉到了她的正題上:“你騙我,你還說你不怎麽會下棋,可那個李什麽寺丞說,你下棋很厲害。”


    “李堯?”


    謝擇弈一聽她說李堯,莫名有些緊張。


    桑覓點頭:“是呀,就是他,他還說什麽花什麽的,聽不懂是什麽意思,他好像腦子不太正常,有點神經兮兮……”


    謝擇弈放下筆,開始神遊天外。


    “你脖子上的傷口……是花紮的……”桑覓欲言又止,理了理思緒後,嚐試表達自己的意思,“你……你怎麽知道的啊?”


    謝擇弈回神。


    看向桑覓時,她正一臉懵懂,努力思考著。


    謝擇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倆心中想的不是一回事,沉默片刻後,他才淡淡地回道:“覓兒是嬌花,嬌花如何不是花。”


    “噢。”


    桑覓恍然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謝擇弈這家夥,其實什麽也不知道。


    他就是又在說他自己的下流話而已。


    桑覓挪開臉,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謝擇弈忽然說道:“覓兒,不可以傷害好人,李堯他非奸惡之徒,不論出於何種原因,你將來,都不可以傷害他,更不能殺他。”


    桑覓一臉困惑:“殺他,我殺他幹什麽?”


    “……”


    謝擇弈無從解釋。


    桑覓心裏卻已有答案。


    他大約就是覺得她壞,喜歡亂殺人。


    所以時時不忘提點她。


    這一點,桑覓實在是反駁不了。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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