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覓坐在謝擇弈腿上,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家裏的事,越說,兩人之間似乎也越平和,仿佛很多事情,都不必再去想,不必再去苦惱。


    終於,桑覓得了機會,從謝擇弈身上下來,坐到一旁的雕花圓木椅上,她裝模作樣地擺弄著桌上的針線。


    謝擇弈順勢起身。


    “我去收拾一下,晚點一起用飯。”


    “噢。”


    桑覓低著頭,將線纏在手指上把玩。


    一麵希望謝擇弈走開去做他的事,別打擾她,一麵又覺得和他待在一起閑聊還不錯。桑覓轉頭,好奇地觀望謝擇弈的神情,發現他也沒急著走,恍恍惚惚間,桑覓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或許應該要關心一下,他被殺這回事。


    還有,那個叫謝陵的客人。


    身為妻子,桑覓一句都沒有問過。


    未免有點太奇怪了。


    不知道,謝擇弈是否會覺得她冷漠?


    桑覓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定定站了片刻的謝擇弈視線回攏,默默離去。


    ……


    謝擇弈準備去換身衣裳。


    到時候正好能和桑覓一同用晚膳。


    出了房間,往外來到小廳中,幾個被臨時支開的丫鬟與嬤嬤皆靜候著。


    謝擇弈一眼便看見了站在李嬤嬤半個身位後的碧珠。


    他停了兩步。


    忽然又想起了吃飯的事——覓兒嘴上說,不喜歡他,不和他一起吃飯,可他們每天都在一起吃飯,遠比這更親密的事,他們做得也不少。


    謝擇弈恍然:他和碧珠,根本不一樣。


    念及此,終是心滿意足。


    謝擇弈離開小廳的同時,吩咐她們進去照看桑覓,全然沒怎麽注意他有什麽異樣的碧珠,很快跟著李嬤嬤往裏走,視線從李嬤嬤身上越過,迫不及待地想看自家小姐是不是又被“欺負”了。


    燒著暖爐的屋中,桑覓悶悶地坐著,還在扯著線纏著手指玩,嘴唇跟小臉都帶著幾分異樣的紅潤。


    碧珠扯了扯李嬤嬤的衣裳,暗暗同李嬤嬤交換眼神,意有所指地擠眉弄眼,心道一貫沒臉沒皮的謝大人,如今也要臉要皮了,與夫人親昵還要把她們支開。


    李嬤嬤無可奈何地笑笑,上前來到桑覓身邊。


    “夫人小心,別勒到自己的手。”


    桑覓渾渾噩噩的,手中動作頓住。


    李嬤嬤問:“一會兒,我們還接著做靴子嗎?”


    桑覓認真想了想,搖頭道:“不要,肚子有點餓了。”


    李嬤嬤看著桌上那雙沒做完的靴子,一想到自家謝大人要在夏日裏才有機會穿上冬日的靴子,心情一時有些複雜,她緩了緩神,柔和地回道:“後廚已經在準備膳食了。”


    碧珠忙取了點心端過來。


    將糕點放在桑覓麵前,碧珠直言不諱:“小姐,以後,你就好好在家做靴子吧,你瞧你這進度,天庭的雞啄完了米,狗舔完了麵,火燒斷了鎖,謝大人可能都還沒穿上你做的這雙靴子!”


    桑覓抓過一塊米糕,往嘴裏塞,她滿足地咬了兩口,含糊不清地回著話:“在做了在做了。”


    碧珠想了想,又道:“奴婢的意思是說,你別跟著謝大人一起去查什麽案子,很容易碰上危險的,我可不希望你出什麽意外。”


    桑覓對此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


    碧珠站在一旁,微微彎著身,在她身邊循循善誘:“前幾日小姐不在家呀,我出門給小姐你去買春季的花種,途經一茶樓,聽茶樓裏的先生,講起了謝大人以前的事,謝大人他查過好幾樁恐怖的殺人案呢,聽得我害怕極了。”


    桑覓吃著點心,咂吧了一下嘴,一小塊米糕下肚,精神似乎也恢複了不少,她抬眸,好奇地看向碧珠:“恐怖的殺人案?”


    碧珠點頭如搗蒜,一派正經。


    “是呀,大約是兩年前的事情了,望京城裏有個可怕的凶手,專殺細皮嫩肉的良家女子,這凶手殺了人,把她們的雙手雙腳剁去,用鐵棍紮著,串成花兒,掛在一棵枯樹上,這棵樹被人發現的時候,可嚇人咯!後來案子被謝大人破了,真凶也被逮住,這真凶乃是家中富裕的變態公子,把殺良家女子,剁她們的手,當喜好樂趣呢!”


    碧珠一邊說,一邊繪聲繪色地比劃。


    說到最後,碧珠上前來,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桑覓白皙的手背:“小姐你瞧瞧你這雙手,多麽細嫩光滑,你希望它被剁去,掛在樹上嗎?”


    桑覓恍恍惚惚地看向自己沾著米糕屑的手,木木地搖了搖頭。


    碧珠認真地說道:“不希望就對咯!”


    李嬤嬤見桑覓呆愣,連忙對碧珠說道:“你別跟夫人說這些,都把她嚇著了!”


    碧珠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嬤嬤責怪碧珠:“真該掌你的嘴。”


    碧珠縮著脖子,伸出兩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像開花一樣,用掌心接連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李嬤嬤笑了笑,上前來給發呆的桑覓倒茶水。


    桑覓頂著微微蒼白的小臉,一動不動木木然,隱隱約約間回想起了一些兩年前的瑣碎之事,恍然意識到,她確實,很早便認識謝擇弈了,隻是她從來都記不住他,不懂他在幹什麽。


    他的臉。


    他的名字。


    明明,很早便一直出現在桑覓的生活裏。


    也許是,她忙著殺人、挖坑。


    實在沒注意到他。


    桑覓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啜飲了兩口熱茶,慢慢地吃著零嘴,決定一會兒便去找謝擇弈一起用晚飯。不管怎麽樣,謝擇弈是個好人,他會把壞壞的殺人魔與壞壞的凶手逮住,將他們繩之以法。


    世上的凶手,似乎也分很多種。


    桑覓,是乖巧聽話的凶手。


    就像謝擇弈自己,他雖然也是殺人魔。


    可他是個善良的殺人魔。


    大家,都不一樣。


    她和謝擇弈,可以好好相處的。


    ……


    臨近晚膳時。


    謝擇弈已收拾完畢,換了一身衣裳。


    桑覓找過來時,謝擇弈正俯身,湊近一麵銅鏡,手中拿著一把匕首,對著自己幹幹淨淨的脖子上下比劃著。


    桑覓微微驚了驚:“你在幹什麽呀?”


    她覺得,這廝總是做一些她看不懂的事。


    謝擇弈放下匕首,回身看他。


    一臉幹壞事被捉了現行的心虛。


    桑覓過來,探著身子查看他的脖子。


    包紮的布條已取下,不大的傷口正在恢複。


    謝擇弈退了半步,伸手去擋:“我感覺,它好的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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