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桑覓被謝擇弈帶著,來到了院外的土牆下。


    微風吹過來時,涼意十足。


    無言之中,謝擇弈拉緊了她的手掌。


    欲念生凶,人命易逝。


    誰也阻止不了,那個凶手,去殺死普普通通卻也不幸福的兩個人,律令法條,為的並非是某個人的生死,為的隻是黎民蒼生的長治久安。


    桑覓不知道謝擇弈在想什麽,她抽了抽自己的手,沒想到他的手勁越來越大,抓著她絲毫不肯鬆開。


    於是,桑覓隻得放棄,開口說話。


    “我們要走了嗎?”


    “是。”


    “我還以為你要抓到凶手才走。”


    “這非我職責所在。”


    “這是那個劉縣尉要做的事。”


    “嗯,他會做好的。”


    謝擇弈的神情帶著幾分悵然,語調分明和以往一樣,卻又好像哪裏不一樣了,他在想自己的事,亦分出了更多的心,在想她的事,某種複雜的情愫,傳遞到了桑覓身邊。


    他害怕殺人。


    可他也不願意表達更多。


    他想和她說點什麽。


    但終究沒有開口。


    桑覓猛然意識到,她在意著他的想法。


    她甚至,想和他說話。


    桑覓胡思亂想著,有些顧左右而言他:“劉縣尉,其實也還過得去……”


    謝擇弈回神,心緒放下。


    他轉頭看她:“畢竟,覓兒教的好。”


    桑覓撇嘴:“我可什麽都沒教……”


    嘴上否認著,掌心覺察到謝擇弈掌心的溫熱,心裏倒是一點也不討厭,不談那些血淋淋的事,他們倆的關係和以往,好像沒什麽變化。


    桑覓很意外,謝擇弈眼下病怏怏,手還是那麽熱,摸起來很舒服。


    不等謝擇弈有所回應,她抬眸,左右看了看,雙眼不知不覺變得晶亮:“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忙了一下午,咱們去買點好吃的?”


    謝擇弈想了想,回著。


    桑覓心頭一下又緊張了起來。


    好吃的?


    不是,吃飯這兩個字嗎?


    “你還會,給我買好吃的嗎?”


    謝擇弈似是陷入了思索,一會兒後,不鹹不淡地吐出一句:“覓兒高興,把我吃了都行。”


    桑覓不知道他是習慣了,還是當真有意哄她,忍不住回道:“你就不怕我真吃人呀?”


    謝擇弈停了停,一臉的正經:“說實話,有點怕,可想想又覺得好刺激,欲罷不能怎麽辦?”


    桑覓瞪了他一眼。


    “你有點笨笨的。”


    她甩了甩他的手,十指相扣間,手臂擺來擺去,影子也跟著擺來擺去。


    謝擇弈繼續一本正經地說:“覓兒哪天要吃我,蒸還是煮都行,但茹毛飲血,有點不好看,總之,我不建議你生吃。”


    桑覓數著自己的腳步,全然沒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麽,嘴裏隻顧著呢喃自己的話。


    “大笨蛋、你是大笨蛋……”


    花花才不吃人,花花隻喜歡水和太陽。


    隻不過,做了十幾年人,那些模糊的記憶,越來越記不清,桑覓隻知道,她從地裏長了出來,天生就會殺人,後來,那些互相殺來殺去的人,叫她食人花,再然後,她學會了走路,撿了一個名字,桑覓。


    最後的最後……


    她死了又活了。


    桑覓變成了不可以殺人的桑覓。


    桑大人說,殺人違反律令法條。可桑大人也會,對著諸多律令無可奈何之事,唉聲歎氣。


    謝擇弈不會唉聲歎氣。


    謝擇弈是個笨蛋。


    他還喜歡被妖怪吃掉。


    桑覓拽著謝擇弈的手,擺來擺去。


    搖啊搖、搖啊搖。


    她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阿娘推著她的小窩,也是這麽搖來搖去。阿娘倚在搖搖小木床旁,就這麽搖啊搖、搖啊搖,時間仿佛,永遠也不會逝去。


    桑覓也,什麽都不會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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