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堂中眾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叮叮啷啷的鐵鏈碰撞聲響起。


    嚴祿抬起手,指著幾個人身後,坐在小椅中上的桑覓:“是她!她殺了柳元良,我那天晚上,親眼見到,她將屍體投入了井中!”


    !!!


    在場眾人無不瞠目結舌。


    所驚訝的,不是眼下的指控。


    而是此割頭凶手的魔怔與瘋癲。


    桑覓的腦袋歪了歪,不發一言。


    她沒想到,自己當日的所作所為,已被此人盡收眼底,如今還被當堂指控出來。


    倉促作案,夜深無人,她也忘了遮掩,真是大意!


    桑覓小心翼翼地去看桑明容。


    桑明容的視線從孱弱蒼白的桑覓身上挪開,眼中似是閃過一陣心疼,他怒目盯著跪在躺下的嚴祿:“大膽歹人,行凶作惡,如今還在公堂之上胡言亂語!”


    嚴祿振振有詞:“就是她,她扛著屍體,扔進了井中,她是個殺人的女魔頭!我親眼所見,就是她——”


    桑明容懶得再理會他了。


    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趙宴。


    “趙大人,此人已交代罪行。”


    趙宴蹙眉,隻覺得此等指控,不堪入耳。


    能把這種瘋言瘋語當真的人,腦子一定進了水。


    刑部侍郎桑大人的嫡次女桑覓,且不說她是出了名的愚鈍,就瞧著她那副弱柳扶風的小身板、那張白得跟珍珠似的臉蛋,怎可能扛著一個大男人的屍體,還將其投入井中呢?


    夫君與父親公務在身,桑覓常緊隨其後,這不就是個長不大的傻瓜?她若是離開謝少卿的時間一長,恐怕都要哭出來。


    嚴祿指控誰不好,非得指控她?


    趙宴聽著嚴祿的嚷嚷,麵露不耐煩:“胡言亂語的瘋子,快押下去,擇日處斬!”


    司獄立即將還在胡說八道嚴祿拖了下去。


    “狗官——你們這些狗官——”


    嚴祿的罵聲漸遠,很快消失不見。


    呆愣愣坐在椅子裏的桑覓有些發懵。


    這就結束了?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桑覓轉而抬眸去看謝擇弈。


    隻見謝擇弈麵色如常,方才似乎都沒有聽到嚴祿在嚷嚷什麽,半點都沒將他對桑覓的當堂指控放在心上。


    覺察到桑覓的視線,謝擇弈低眉看了過來。


    他俊容平靜,望向桑覓的眼眸卻淺藏柔和。


    “還冷嗎?”


    桑覓別開臉,悶悶地抱著暖爐。


    冷?


    她一點也不冷,整顆心反而是溫熱到發癢,古怪的暖流蔓延全身,惹得她渾身不自在。


    桑覓壓低聲音嘟囔著:“謝五郎真是大笨蛋。”


    說謝擇弈笨吧,他戳穿嚴祿時,冷冰冰的話語,讓人一陣汗毛直豎,可說他聰明吧,真凶都近在眼前了,他還問真凶冷不冷。


    大理寺卿趙宴起身,和桑明容說了一會兒客套話,麵對詳實的文書資料,對謝擇弈的辦事能力由衷讚歎,順道又誇了誇其他人:謹守職責的大理寺丞與刑部眾人,以及和以往一樣,膽識非凡,能為過人的女仵作。


    最後趙宴說,挑個好日子,他要做東請眾人,去望京城中的大酒樓慶烏樓吃飯。


    桑明容應和著,隨趙宴來到堂外。


    一行人相繼離開。


    桑覓垂著頭,跟在謝擇弈身邊。


    寺卿趙宴欲走時,回身去看謝擇弈。


    “謝少卿,又破一案,真是辛苦了。”


    謝擇弈微微頷首:“多謝大人關心,弈所為,皆職責所在。”


    趙宴的視線從桑覓身上掃過,而後,神情複雜地拍了拍謝擇弈的肩膀——公務辛苦,娶了個除了美色一無是處的妻子,又是另一番辛苦了。


    在大理寺卿趙宴看來,謝擇弈一直都是個很喜歡自找苦吃的人。陛下賞識,讓他進宮陪他下棋,謝擇弈都敢推脫婉拒,太子殿下三番兩次地青睞相邀,謝擇弈不是頭疼,就是手疼腳疼,下不了床,天子重臣有意經他結交謝氏,謝擇弈也是屢屢拒絕,最後還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謝擇弈可不,就是喜歡吃苦頭?


    暗暗歎息之中,寺卿趙宴大步離去。


    桑明容見外人散去,站定在廊前,當著謝擇弈的麵,又數落起了還在發呆的桑覓:“我桑明容一世英明,怎生了你這麽個傻女兒,被人當堂汙蔑,也不知回駁!”


    桑覓扁嘴:“你才傻,傻爹爹。”


    她不反駁,那不是因為人家說的是真相嗎?


    桑明容一陣氣惱,巴掌都擺出來了,又舍不得動手,隻能壓下心頭的無可奈何,不與她對牛彈琴。


    他轉而與謝擇弈簡單交代幾句,便也忙去了。


    前廊漸漸空曠下來,謝擇弈靠向桑覓。


    “我送你回家?”


    桑覓漫無目的地走著,思緒飄飛。


    “你是怎麽破案的?”


    謝擇弈淡然回道:“靠聊天,多和人聊天就行了。”


    桑覓略顯不明:“破案,這麽簡單嗎?”


    原來聊天就能破案?


    謝擇弈靜默一瞬,忽而意味不明地說道:“案子總能告破,人心卻未必好解。”


    “……”


    桑覓沒聽懂,隻覺得他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經意間流露的悵然,擾得她心神也亂亂的。


    她想了想,帶著幾分試探開口:“那個……凶手,他說是我殺了柳元良……”


    謝擇弈輕笑:“哦,所以呢?”


    桑覓困惑:“你不相信他?”


    “他還說我是狗官呢,我要相信他嗎?”


    謝擇弈仍是反問,一臉的不以為意。


    桑覓不禁有些想笑:這廝因為不想當狗官,所以沒能抓住近在眼前的真凶。


    真是個大笨蛋!


    桑覓暗自嘲笑著他,心頭莫名高興,嘴角上揚:“我以後,能跟著你一起查案嗎?”


    謝擇弈的語調一如往常。


    “隻要覓兒想,就可以。”


    桑覓咧嘴笑起來。


    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


    從此以後,不留紕漏地殺人埋屍。


    永遠也不要被桑大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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