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府邸。


    花園庭院裏,聚集著數道人影。


    梁邱肅以及幾位弟子,都在此處,身前石凳上一位耄耋老者端坐如鬆,勁風吹拂白須,兩指點在梁邱肅眉心,道:


    “不錯,以雷霆鑄造化虹根基,勉強算是中上資質。”耄耋老者說道。


    此時的梁邱肅容貌身材,都蛻變成青年時期模樣,黑發茂密,眼眸炯炯有神,背負一柄長斧,拱手道:


    “多謝前輩指點迷津。”


    “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有機會一定報答。”


    耄耋老者擺擺手,含笑道:“萍水相逢,興之所至而已,說什麽報答不報答,俗套。”


    梁邱肅的幾位徒弟,都乖乖站在身後,不敢吭聲。


    唯獨年齡最小的陳崖,遞上一根糖葫蘆,道:“前輩為我師父傳道受業解惑,我請你吃最愛的糖葫蘆,怎麽樣?”


    “小師弟!”二師兄杜謙一驚,趕忙拉住陳崖,道:“前輩豈會要你的糖葫蘆,不知禮數!”


    四師兄方裘向老者行禮:“前輩莫怪,我家小師弟從小被師父寵壞了,頑劣成性,您大人有大量...”


    誰知。


    耄耋老者揮手,示意幾位礙事的師兄讓路,笑吟吟接過陳崖手裏的糖葫蘆,道:


    “好。”


    “這一根糖葫蘆就當報酬,咱們兩清。”


    說著,老者伸出一根小拇指。


    陳崖心領神會,也伸出小拇指勾上,嘴裏唱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眾人呆愣。


    梁邱肅眨眨眼,疑惑眼神回頭看向一旁的剪清秋。


    “別看我,老人家一向如此,愛才如命,見到可塑之才就會格外慷慨。”剪清秋解釋道。


    梁邱肅恍然大悟,驚疑不定打量陳崖。


    自己收的這小徒弟,天賦居然如此高,能入這位老人家法眼。


    別看梁邱肅對這位老者一無所知,但憑老者三言兩語,點撥一位臻象入化虹,可見其境界深厚。


    哪怕他已是人們口中的鎮國級別大能,在麵對神秘老者時,依然覺得猶如一粒蚍蜉見江海,深不可測。


    “你叫什麽名字?”老者笑嗬嗬問道。


    “陳崖,耳東陳的陳,大道無涯的涯去掉三點水。”陳崖說道。


    老者一愣,而後哈哈大笑:


    “那麽陳崖,你有興趣改換師門,另投別家嗎。”


    此言一出。


    梁邱肅以及一眾徒弟都麵色微變。


    這是要搶徒弟?


    一次點撥機緣,拉攏一位疑似潛龍徒兒,真是劃算的買賣。


    但他們不敢拒絕,緊張的注視著陳崖。


    這麽年相處,他們這些人亦師徒亦家人,哪能願意分離。


    “不願意。”陳崖果斷搖頭,堅定道:“老人家你很厲害,是比我師父高出幾百座山的高手,但我很挑食,隻吃師父做的飯菜,別人家的我吃不慣。”


    老者捋著胡須,笑聲不止,側眸瞥一眼梁邱肅,意味深長道:


    “你這輩子最大的機緣,不是遇見老夫,受到一次言語點撥,更不是被什麽人屠救過性命,而是這個小家夥啊。”


    “千萬別埋沒好苗子,盡心盡力培養,要是讓他長歪了,老夫親自尋你算賬。”


    “知道沒?”


    梁邱肅鄭重其事頷首:“前輩告誡,晚輩銘記於心。”


    剪清秋忽然說道:


    “梁邱肅,你帶著徒弟先回別院休息吧。”


    “好。”梁邱肅向老者告退,領著一大票徒弟離去。


    在退出這座庭院前。


    梁邱肅恰好看見蘇家大小姐的閨房門被打開,一位穿著褻衣的青年,伸著懶腰走出來。


    是他?


    許知易!


    那位名震天下的人屠,同時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


    ...


    許知易隨手將桌上茶杯牽引至手裏,仰頭一飲而盡,擦拭著嘴角,自顧自檢查起傷勢。


    還好,基本都痊愈了,沒留下明顯暗傷。


    哢嚓。


    骨骼關節摩擦,捏緊拳頭,感受潮水般湧動的力量:


    許知易不禁感歎:“臻象巔峰,距離化虹隻差一步,整體實力起碼翻了三倍。”


    “現在的我,再去逆伐化虹初期、中期,應當不需要三招。”


    老者眯著眸子,靜靜地看著前者。


    許知易側頭,冷冷的盯著他,道:“喂,老頭,沒見過帥哥嗎。”


    “春心萌動了?”


    老者麵皮一僵,險些將手裏的糖葫蘆簽子捏斷。


    “駙馬爺,不可無禮,這位是當朝國師!蓋無缺!”剪清秋急忙低聲提醒。


    聞言,許知易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模樣,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道:


    “國師嘎,挺大的官。”


    “比我這帝君如何啊?”


    蓋無缺眉眼微皺,隨即舒展開,笑道:“自然比不得,帝君好歹沾個君,國師在大,終究是臣。”


    許知易點頭,疑惑的看向剪清秋,道:


    “既然如此,幹嘛叫我不可無禮,這老頭端坐如鬆,見我到來,動也不動一下,誰沒禮數啊?”


    剪清秋不語。


    陛下吩咐過,在許知易麵前,絕對不能承認他是帝君。


    至少嘴上不能這麽說,容易激發他的叛逆情緒。


    蓋無敵站起身,噗通跪地,規規矩矩行臣子大禮,上半身埋在地麵,朗聲道:


    “微臣蓋無缺,參見帝君!”


    “願帝君與陛下永結同心,攜手共創大乾萬古偉業,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知易冷眸俯瞰著老者,從果盤裏撿起一顆葡萄,直接扔進嘴裏,咀嚼兩口,囫圇吞下。


    然後將果核吐到蓋無缺麵前。


    “撿起來。”冷冰冰的三個字。


    蓋無缺額頭青筋暴跳,盯著距離他的額頭不足幾厘米的葡萄果核,終於是沒忍住。


    蹭的站起身,指著許知易的鼻子就罵:“老夫乃三朝元老,陛下見了都要禮讓三分,你個毛頭小子,相見不足三分鍾,各種苛責刁難,以為老頭子我沒脾氣是吧!?”


    蓋無缺一把擼起袖子,攥緊沙包大的拳頭,喝道:


    “來來來!”


    “和老夫幹一仗,打贏我,給你磕一百個響頭都可以,打不過,你就給我放尊重一點!”


    “勞資讓你知道,為何我的名字是‘蓋無缺’!無缺既無漏,無漏既為圓滿,圓滿就是無敵!”


    “蓋無缺就是蓋無敵!”


    剪清秋一驚,雙手摁住蓋無缺的拳頭,陪笑道:“國師大人,您別見怪,帝君登基不久,不知道您的威望,故而放肆一些,您消消氣。”


    此時此刻,蓋無缺哪還有之前半分儒雅,滿身匪氣,站起身才發現,足夠九尺身高!肌肉能把儒袍撐的發漲,看起來格外彪悍。


    “哈哈哈...”


    許知易忽地大笑幾聲,隨後收斂笑容,在前者疑惑目光下,肅穆的疊手,躬身行禮:


    “晚輩許知易,見過國師大人。”


    “帝君尊諱,隻是笑言,晚輩從沒當真過,方才隻是一點測驗。”


    “您別見怪。”


    蓋無缺火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頭霧水的放下拳頭,急忙扶起許知易,道:


    “是帝君莫怪小老兒膽大包天才對。”


    直到這時。


    二人才重新坐下來。


    蓋無缺餘光掃視著這位新晉帝君,心裏暗暗驚訝。


    ‘故意裝作愣頭青,觀察我的反應,判斷我這位國師,到底對大乾新晉的帝君,抱有何種態度。’


    ‘若是我方才撿起那顆葡萄籽,說明心裏有鬼,在刻意隱忍不發,等我真要撿起葡萄籽,他一定會出來阻止,說是玩笑話,但事後...一定會把我列為敵對目標。’


    出身市井凡俗的帝君,能有這份心機,不簡單呐。


    “剛才我在房間裏,聽見國師大人說,那位梁邱肅的小徒弟,資質頗為不凡,有何講究?”許知易好奇問道。


    蓋無缺捋著胡須,嘖嘖稱奇道:


    “何止是不凡,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


    “大乾龍脈被斬,散國運入生靈,這個久居在靖安城的小陳崖,成為本次斬龍大會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說著,蓋無缺瞥一眼許知易。


    見他波瀾不驚,情緒絲毫未變。


    ‘斬龍脈一事,陛下親力親為,剪清秋輔佐遞刀,太上皇掌控祖宅,一舉一動盡在眼中,他們知道不奇怪。’


    ‘所以陛下不說,他們也知道情況。’


    ‘可帝君是怎麽知道的?主觀推測?’


    以蓋無缺對陛下的了解,她是不可能把這種事告訴其他人,哪怕最親近的家人,也不會說。


    並非擔憂泄密,或者疑心病太重之類,蘇牧婉背負的責任太重,大乾王朝能替她分憂的人寥寥無幾。


    說了,徒勞無益,還憑空給身邊人增添煩惱。


    蓋無缺繼續說道:


    “以老夫看來,攏共在這場斬龍盛宴上,瓜分收獲最多的受益者,不會超過九人,九為極!代表天地限製。”


    “而那個小陳崖,便是那九人當中的一個!”


    說到這裏,蓋無缺捋著胡須,眯起眼睛,輕聲道:“過倆天回一趟三聖學府,重新編排免考榜,得把陳崖添進去。”


    “那個梁邱肅,自己的修行路都走歪了,還想教導別人呢,萬一給老夫的好苗子教壞了,將會是整個大乾的損失!”


    許知易眉毛一挑,捕捉到幾個關鍵詞,追問道:


    “你是三聖學府的高層?”


    “不才,擔任三聖學府副府長一職,帝君能上免考榜第十名,便是老夫的功勞。”蓋無缺昂起下巴,傲然道。


    許知易攥緊拳頭,忍住想打人的心,道:


    “為何把我排的那麽高,據我所知,前一百名中,有四五十位,已經突破登仙境!他們的實力遠超過我。”


    “我能逆伐化虹,可沒信心逆伐登仙。”


    蓋無缺輕蔑一笑:


    “那些人不過是占盡便宜的幸運兒,苦修五六十載,卡在化虹境遲遲不得入,若非陛下狠下心,石破天驚的一刀殺死龍脈,免考榜上的家夥,九點九九成都無法突破登仙,一輩子就卡在化虹,直到老死吧!”


    “換做老夫以前的脾氣,免考榜一大半都要滾下去,老老實實經過三輪筆試,九次試煉,硬生生打進三聖學府,還想免試呢,哼!一群庸才。”


    “免考榜不看實力和境界,隻看天賦!”


    “帝君能夠先後數次創造奇跡,少年宗師,再過一段時間,或許就該是少年鎮國了,而且有逆伐更強者的實力,免考榜第十名都屈才啦。”


    聞聽此言。


    許知易有些震驚。


    沒有女帝斬龍脈,免考榜上的頂級天驕,99%都無法突破登仙境??!


    登仙境的含金量如此高嗎。


    更重要的是,女帝斬龍脈的意義,似乎遠比想象的更重大!


    一刀下去,打破眾生枷鎖,使得人人都有化凡登仙的機會。


    相當於葬送一朝國運,使得大乾王朝憑空拉高一個位格,從凡人界拉升至仙界!


    臥槽!


    許知易嘴巴不自覺張大。


    “我家這便宜媳婦,好像有點過分牛逼了。”


    好不容易緩過來。


    就聽見蓋無缺繼續補充道:


    “斬龍盛宴上受益最多的九人,老夫給他們命名為「天命九子」。”


    “他們是背負天命的執劍者,假以時日必將成為大乾王朝的最強者!哪怕女帝,都會被他們遠遠拋在身後...”


    “這些人必須盡快找出來,逐一送進三聖學府培養,勢必要將他們的愛國之心喚醒,日後才會守護大乾。”


    “畢竟,三聖學府重新招生,就是為了「天命九子」啊。”


    沉寂上百年的三聖學府,重新招生,居然是為了「天命九子」?


    這九位背負天命的人,必將成為最強者,遠超女帝的存在?


    許知易拍拍腦袋,感覺在聽一場奇幻故事。


    “天命九子真有這麽厲害?”許知易誠懇發問。


    蓋無缺瞥一眼前者,咳嗽幾聲,意識到什麽,道:


    “的確挺厲害,畢竟獻祭數千年國運,造就出的頂尖九人,不厲害那才奇怪。”


    “不過帝君也別氣餒,您是君王,和陛下同起同坐,他們再厲害,終究是臣子,就算有朝一日,你會被他們逐一超越,也別灰心,人家背負天命,爭不過的。”


    蓋無缺這才想起來。


    眼前端坐的帝君,同樣是一位意氣少年郎,已經取得很高的成就。


    正該是誌得意滿、躊躇滿誌之時。


    陡然聽聞有勞什子「天命九子」,未來會實現彎道超車,將遠遠甩在身後,難以望其項背,這如何能接受。


    “大勢如此,沒辦法呀,可惜這場散布整座大乾的機緣,沒有陛下和帝君的份,不然憑借帝君您的資質,肯定是那「天命九子」之一。”蓋無缺真摯說道。


    他還真沒說謊。


    在得知許知易就是人屠的時候,蓋無缺為此大發雷霆,掏出萬裏傳音符,給蘇昭烈劈頭蓋臉狠狠痛罵一頓,就差問候十八輩祖宗了。


    急著立帝君作甚!就不能等等嗎!


    等陛下斬龍結束,機緣必會有帝君一份,屆時便如虎添翼,根本無法想象帝君未來的成就。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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