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行遠到我辦公室,說道:“我們還是在學校這邊吃飯吧。”


    我有點不解,問道:“為什麽?”


    他笑笑:“我有個東西想送給李老,吃了飯一起帶過去。”


    “什麽東西?”


    “硯台,你不說李老經常在家練毛筆字嗎?”


    我微微一笑:“有進步。”


    吃過晚餐,我們就踩著自行車去機關。


    到了家,行遠把包在外麵的報紙打開,裏麵有一個暗紅色的木盒,雖然有些舊,但沒有破損。


    打開盒蓋,一個一尺見方的古硯映現在我麵前。


    我說:“這家夥應該值錢。”


    行遠笑道:“我開始也雄心勃勃想練毛筆字,參加工作後就一直帶在身邊。但我發現,我真不是那塊料。送給李老,就是物有所值。”


    我點點頭,說:“先過去,看他願不願意收你為徒。先送給他,有城下之盟的意思。他答應了,再送就算是份拜師禮。”


    行遠讚許道:“你想到周到。”


    一會兒,我敲開了李老的門。


    他仍然是老規矩,把我們領進書房。


    我把行遠是我高中同學,現在又是同事的身份向李老介紹了一遍。


    他說:“坐吧。好像見過。”


    張行遠說:“我原來在這邊住過幾天。”


    李老點點頭,開始煮茶,行遠發煙,給李老點火。


    閑聊幾句,打開話匣子之後,我說道:


    “師父,我們估計過了春節就會開課,我報了一個講課老師的名單。市內上課的,我把您排在第一個。”


    他邊倒茶邊說:“謝謝。給學員講些什麽?\"


    “就是公文寫作之類吧。對您來說是小菜一碟,並且還有點微薄的勞酬。”


    他抬起頭,說:“喝茶。公文寫作就不講了吧?”


    我認真地說道:“這可是個弱項,很多人連總結都寫不好。”


    他說:“那我要加一門課。”


    “加什麽呢?”


    “淺談象棋。”


    我的腦袋“嗡”了一下。這可是個大是大非的問題,我可沒有權力答應。


    隻能笑笑。


    他說:“我開玩笑的,你們張主任也沒有膽量開這樣的課。”


    我懸著的心才落下去。


    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


    “其實,我真的想談談超前思維,它跟下象棋是一回事,象棋也是超前思維。


    你看我們修條路就十幾米寬,不過五年就跟不上形勢。


    我們建個自來水廠,就是滿足現有人口,不過十年就要推動重來。


    我們隻重視高考,沒有幾所職業學校,出去打工的四水人都是幹體力活的,沒幾個技術工。”


    他講的都是事實,但是,這等於非議政府。說明政府在這些事情上做得不好,我估計借十二個膽子給張主任,他也不敢答應。


    所以,仍然隻能笑笑。


    而張行遠呢,就笑都不敢笑,隻是喝茶。


    李老說:“你怕誰呢,敢不敢跟張文傑匯報?”


    我說:“敢。”


    他說:“你敢,就是個好同誌。”


    我必須馬上換了話題,又是一頓東拉西扯,談得投機時,我才說道:


    “師父,我這位同學叫張行遠,跟我一樣,都是縣城郊區的,家裏也沒有一個人在機關工作。他爹娘在街上擺小攤。底細就全向師父透了個底。以後,要請師父多教教我倆。


    所以,張行遠今晚是特意來拜個師。”


    行遠接著說道:


    “李老,我聽曉東介紹過您多次了,一心想來拜師,就怕您不肯接受。今天晚上壯著膽子來的。學生不才,望您多多教育。”


    李老這才仔細打量行遠,然後笑道:


    “拜師倒沒有必要,常來坐坐,我倒是歡迎。你們年輕啊,是四水未來的有生力量。跟我在一起聊聊,不會變壞,隻會變好。”


    我說:“年輕人的可塑性很強,就是需要您這樣的師父引導,您影響一個,不如多影響幾個。我們再去影響別人。”


    李老笑笑,說道:“小張,我仍然是那句話,拜師不必要,歡迎來坐。”


    張行遠立即說道:


    “我父母是擺攤的,但我爺爺卻是個讀書人,家中有一方老硯池,我帶過來了,寄存在曉東這邊,我想送給您。


    您認不認我這個徒弟是一回事,但我在心目中,早已把您當成人生的老師,這是我聽了曉東介紹之後下的決心。”


    李老笑了,對我說道:“按你這個廣告打下去,我還可以開班囉。”


    我連忙搖手:


    “我決不替你打廣告,師父的身體要緊。天天有人來麻煩您,那我是個罪人。


    但是,行遠的名字取得好,您帶著他,他會越走越遠。”


    我把鑰匙給了行遠,他去取了硯台過來。


    行遠打開蓋子,一方雙龍搶珠的雕花硯台映現在李老眼前。


    他仔細地看著,朝硯心嗬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好硯池。”


    我問:“您嗬一口氣是……?”


    李老說:“真正的好硯台,就是嗬氣成墨。硯心有餘墨,嗬口氣,它就可以寫字。”


    說完,他兩眼直逼張行遠,問道:


    “這是你家的祖傳之物,你送給我,合適嗎?”


    張行遠誠懇地說道:


    “我祖上確實是讀書人,我爺爺那代基本上把祖產蕩完了,我爹娘是擺攤的,他們傳給我,我也練過書法,但練了幾年都不行。


    這硯台在我手裏等於明珠暗投,到您手中就叫物有所值。好硯台就要找到真正的主人。”


    李老哈哈大笑。


    笑完後:“既然這樣,你拿著沒用,我拿就是塊寶。那我就不客氣了,你不會反悔吧?”


    張行遠連連搖頭。


    李老說:“那我收下。”


    他把硯台端到書桌上,折回來坐下。


    張行遠欲行拜師禮。李老攔住道:


    “免了免了。這種事最好是你知我知他知。三個人在場就行了。


    這徒弟是心中的徒弟。不必張揚,傳出去不是一件好事。”


    我也拉住行遠,說:“師父收下你的硯台,就是認了你這個徒弟。”


    行遠懂規矩,幫李老倒滿茶,自己的也倒滿,說道:


    “以茶代酒,敬師父一杯。”


    李老倒是高興,與行遠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李老說:“既然你們都拜了師,認我為師傅,我也不久留你們,回去想一想,我為什麽要上象棋課,想清楚後,再來告訴我。”


    我們兩人告辭,回去討論了一個小時,都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說:“師父不是真正要上象棋課,他不是說道路修窄了,自來水廠修小了嗎?”


    行遠說:“對啊。”


    我說:“他說話很有藝術,不急,回去再想想。”


    我送行遠下樓,他騎上自行車,一會兒就消失在我的視野。


    突然,我聽到響聲,不由自主地向不遠處走過去,原來有幾個工人正在挖水管。


    我問:“哪一棟沒水了?”


    一個工人回答:“領導樓沒水了。”


    我突然有了答案。


    什麽答案呢?讓我吸支煙壓壓驚,明天再告訴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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