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以後多讀書!馬上我們要去幹大事,老是這樣,叫我怎麽放心的下!”姚中彬歎了口氣,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下:“點錢!”


    兩人一齊動手,把東西全都整理出來,專找鈔票和糧票,好一陣子才理清楚。


    “一五、二五……”姚中彬用手沾了唾沫,輕聲點起票子來,小五眼睛盯著他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姚中彬數錯。


    “嘿嘿!可以過個好年了!”姚中彬拿了塊手表壓住鈔票,又拿了隻鐲子扣住糧票。


    “大哥,多少錢?”


    “錢是一千兩百五,糧票幾十斤、油票幾十斤,布票倒是挺多,這還有幾張工業券哩!”


    姚中彬神色輕鬆,數了一遝子錢交給小五:“不是我克扣你的錢,這兩百五你先拿著,回家先把年給過了!”


    “要是你願意跟我一道出去闖闖,正月初六到老車站門口電線杆上貼張財神菩薩,初八再去老地方見我!”


    “要是你不願意跟我一起發大財,那咱們就各不相欠,以後遇見了我就當不認識你,你也別喊我!”


    “大哥你說哪裏話,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小五接過錢,臉上露出傻笑。


    “對了,你等到天黑再動身,到時候把這個丟進派出所裏頭!”


    姚中彬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了小五,上麵用紅筆寫了三個鮮紅大字:舉報信。


    深夜,陵穀縣十字街城關派出所。


    “到底是誰幹的?”下午在街上的眼睛男憤怒地拍著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倪書記,這真不是我們打投辦的人,我們都沒有接到通知,下午已經問了一圈,大家都沒有去過現場啊!”


    “倪書記,我已經讓派出所去查了,據現場的攤販口述,他們胳膊上都戴了袖箍----”


    “那玩意兒能作數嗎?”


    “戴主任,這也沒說確實是你們打投辦的人,攤販—群眾都是這麽說的,我們也在調查嘛!”


    “季局長,話可不能亂說,這攤販還說東西被扣了,我問你這東西去哪了?我們可是一根毛都沒見到!”


    “都別吵了!”倪修平又是一拍桌子:“從下午就吵到天黑,就這麽個破事到現在都搞不清楚!”


    屋內一陣寂靜,人人心裏都抱怨不已,這大過年的,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在這作妖!


    下午那群戴袖箍的一見派出所的來了,一下子就跑沒了影,結果攤販們全都反過來找派出所要東西、要錢。


    派出所就去找打投辦,打投辦直接說我們人都在家忙著過年,誰有空去街上抓人。


    倪修平去年從省紡織廳調來陵穀任副書記,要是不出差錯,明年就能接任陵穀二把手。


    今天下午這事,簡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臉,這辦集市可是省裏交下來的任務,自己本打算搞個樣板工程出來。


    可沒想到就出了這麽個亂子,這還得了?更沒想到的是,這陵穀縣的幹部簡直就是在胡鬧,搞到現在都查不明白。


    “報告!”門外一個白大褂敲響了門。


    季局長抬起頭看了倪修平一眼:“倪書記,我出去問問什麽情況?”


    倪修平一擺手:“這麽冷的天,讓外麵的同誌進來說!”


    白大褂進來後,把信封交給了季局長:“晚上所裏值班的老吳出去上廁所,在門口發現了這個!”


    “我們看了一下裏麵的內容,跟今天下午的事情有關,我們不敢做主,所以來跟領導您匯報!”


    倪修平一聽跟今天下午的事有關,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寫的什麽?”


    季局長打開信封,草草看完,把信紙交給倪修平:“倪書記,你看看,簡直是膽大包天!”


    戴主任心裏一緊,也是碎步上前,湊在倪修平邊上瞧信紙上寫的內容。


    “抓!現在就去抓!”倪修平一掌將信紙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吼出了聲。


    陵穀縣紡織廠宿舍樓。


    “劉哥!今晚算是快活狠了!”


    “對!這比過年還過癮呐!”


    “過年能吃到這好豬肉?”


    一群人窩在一個小房間裏,中間擺著個爐子,上麵架著口小鍋,裏麵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地上全都是酒瓶子,雞骨頭、豬排骨被扔的到處都是。


    “那些衣服跟袖箍都處理好了嗎?”坐在上首的男人問道。


    “放心吧,劉哥!袖箍全都燒了,衣服皮帶都放回倉庫,鎖頭都掛上了!”


    劉哥灌了一口酒,呲牙咧嘴的:“本來還以為回城裏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就給我們安排個臨時工!”


    “就是!我們在農村裏幹了那麽多年,什麽苦都吃盡了,現在一個月工資連旁人一半都沒有!”


    “苦活、累活就讓我們去幹,他們說的倒好,要想幹正式工就得頂自己老子的崗!”


    “那些躲在城裏沒下去的,個個都過得好好的,我們就是被坑了!”


    宿舍裏一陣唉聲歎氣,抱怨社會的不公,慨歎命運的無常,一會兒說起村裏的小芳,一會兒談到廠裏的齟齬。


    個個都覺得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都特麽不見了!要是讓魯求英聽見,估計恨不得一人給他們一腳:賤骨頭!有吃有喝還在廠裏上班,不知道他們在比吊囉嗦什麽!


    不過顯然這個機會是不會留給魯求英了,縣局一把手親自帶隊,抽調了近五十名人員,早就把這宿舍樓團團圍住。


    “報告!犯罪分子地點已經確定,附近人員已經清空,隨時可以行動,請指示!”


    “開始!”季局長手一揮,一大群白大褂湧入樓道,有兩個翻窗子跳樓的也被樓下蹲守的人員擒獲。


    抓捕行動大功告成!


    “你們膽子不小哇!”季局長在跪成一排的犯罪分子前來回走動。


    “我請求寬大、請求寬大啊!”劉哥也一掃剛才的雄心萬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起了案件經過。


    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怎麽受人蠱惑,怎麽煽動了同為臨時工的返城知青,怎麽踩點、在哪分贓,全都說的清清楚楚。


    “受人蠱惑?受誰的蠱惑?”


    在劉哥帶領下,派出所全員出動,馬不停蹄趕往目的地,正是下午姚中彬和小五分贓的地方。


    季局長一馬當先,一腳踹開大門,結果卻撲了個空,裏麵除了一些生火留下的柴灰,屁都沒有。


    紫衫嶺上,姚中彬點了三炷香,朝南邊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保佑我明年能出人頭地,闖出個名堂來!”


    “劉師傅,這出人頭地哪有那麽容易,我們這些人累死累活,到頭來還抵不過別人金口一開!”


    “校長,你這說的岔了,我當年也就是運氣不好,要是放到今天,嘿嘿,把炒貨就這麽做起來,不愁吃喝那是一定的!”


    岑濟從上午回來,就跟劉拐子在家打掃衛生,一直忙活到晚上,連飯都來不及吃。


    總算是把家裏給掃出來了,垃圾都堆在院子裏一把火燒了,結果火沒燒多大,淨冒煙了!


    劉拐子說這垃圾不出火,燒鍋都費勁,果然是有道理。


    二人都不太講究,晚上劉拐子隨便整治了一鍋亂燉,岑濟開了一瓶瀘州老窖,就這麽喝上了。


    “吃喝不愁?那倒是不假,可是你看看咱生產隊,這瓜子生意做得大吧?”


    劉拐子抿了一口酒,點點頭:“確實是大,要是我肯定幹不起來這麽大的攤子!”


    “這麽大還不算大,別人不還是想讓你停就停,你幹的再多,最後還是成了別人的零花!”


    “這事我聽支書跟周隊、啊不、周廠長說過,這往後都是社隊企業了,那就不用擔心啦!”


    “社隊企業?再大的企業也不行!”


    岑濟自覺酒喝得上頭了,收住話頭,隻顧招呼劉拐子喝酒,順便商量下年夜飯吃什麽菜。


    “嘿嘿!校長你就別操心了!我早就跟夏老四說好了,明天他就把菜送過來,過年十道菜,十全十美!”


    臘月三十,年味正濃。


    副食品廠附近的幾顆香椿樹上站滿了不少麻雀,一大早就叫個沒完,這下半年的瓜子可讓它們吃爽了,個個都毛色光滑,還都有了小肚子。


    “麻雀!要除四害!”王可牛跟在蔡大媽和幾個哥哥後麵,伸手一抹鼻涕,從兜裏掏出了竄天猴。


    一手虛攏著架起,一手拿著點燃的線香,湊上引線,嗖的一聲,便在枝頭炸開。


    麻雀們頓時炸開了鍋,四散飛去,有一隻特別肥碩的麻雀如同炮彈一般落下,接著倏忽而起,衝天而去。


    飛過代銷店門口,桂枝大嫂正在門口擇菜,準備著祭祖用的菜品,張克清手裏拿著個破碗,裏麵裝著一小把熟糯米飯,正在用力搗著漿糊。


    似乎是被糯米飯的香氣吸引,麻雀直接就朝著張克清手中的碗飛去。


    “快走、快走,被你吃了我這門對子怎麽貼?”張克清隨手一趕,麻雀也不惱,滴溜溜地在天上打了個彎兒,繼續朝西邊飛去。


    “媽!小叔搶我的炮玩,小叔搶我的炮玩!”周揚東急的直蹦,圍著周能軍轉圈圈。


    而周能軍則眉開眼笑的用線香點著鞭炮,一個一個的朝外猛扔,周揚東都快急哭了,周能文則衝出大門,作勢要打周能軍的屁股。


    周能軍見狀,把鞭炮芯子一撚,搓成一股,通通點燃了,往半空一拋,在天上炸出一團團青煙。


    麻雀被這陣仗一驚,這下麵定然是個活初生,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翅膀一扇,就往北邊飛去,一道炊煙嫋嫋直上,正是爺爺溫大本一家,家裏孩子多,早上就得起早燒飯。


    大姑姑領著孩子們在院子裏踢雞毛毽子,奶奶蹲在灶屋用鑷子給豬肉拔毛,這年頭豬肉、肌肉、鴨肉什麽的,毛留的還是比較多的。


    雞籠裏的雞也都非常老實,畢竟這是關係到自己性命的關鍵時刻,連雞食都吃的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為擺在案板上的同伴傷心。


    不過這沒吃完的雞食可就便宜了麻雀,直接衝下來就是一頓猛啄,這幾天副食品廠不開張,可把它們餓的夠嗆。


    “溫大本!麻雀在你家吃稻子嘞!”魯求英一聲大喝,伸手趕起了麻雀。


    還沒吃上幾口的麻雀,一肚子惱火:吃你家大米了?


    “支書這是上哪兒啊?”溫大本手裏拿著黃裱紙站在屋簷下笑著打招呼。


    “慰問孤寡老人、軍烈屬!”洪步春挑著擔子揚起頭答了一句便快步跟上。


    “二爹爹!起來啦?”魯求英扯著喉嚨喊,二爹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隻是握著魯求英的手不說話。


    “王可金,今年二爹爹在你家過年,你可不能瞎糊弄,不然大隊要找你!”


    王可金陪著笑臉:“哪能呢!今年在窯廠做工,還掙了不少,肯定讓二爹爹吃好、喝好!”


    魯求英點點頭,手一招,洪步春從稻籮裏拿出一把掛麵、一包紅糖、一瓶白酒和一盒酥糖,一一放進二爹爹手裏。


    “二爹爹,這掛麵吃了祝你健康長壽,紅糖化水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白酒下肚舒舒服服,酥糖進口甜蜜長久!”


    洪步春這一套,哄得二爹爹哈哈大笑,老年人嘛,年紀大了就喜歡聽點好聽的,魯求英又從懷裏掏了五塊錢交給他。


    “今年大隊富裕,給的就多點,往年大隊沒什麽錢,給的少點,您老人家多擔待!”


    魯求英跟洪步春兩人一家跑完,也不耽擱,繼續趕往下一家,路上剛好碰見李大江。


    “大江,媳婦身體大好了吧?”


    “好了,多虧了岑老師,這天天吃好的、喝好的,怎麽能不好!”李大江手裏提著籃子,裏麵擺了飯菜和酒茶,顯然是準備上墳去。


    魯求英擺擺手,招呼洪步春跟上,一路往東朝光明生產隊走去。


    李大江提著籃子經過周有才家,見他家裏堂屋大白天還點著電燈,不禁笑道:“隊長,你這多浪費電啊!支書剛從這過,要是被他看見,肯定要批評你了!”


    “嘿嘿!這一年就開這一天,支書還有什麽講的,不跟你說了,我去找阿軍回來貼門對子!”


    周有才嘴裏叼著煙,手背在後麵一路朝小家村逛去,路上看見外公提了籃子往家走,便隨口問了一句去幹嘛。


    外公皺著眉頭:“我家那口子又要生了,這不是去換點雞蛋回來!”


    周有才頓住腳步:“家林啊,不是我說你,這生男生女不都一樣,隻要孝順就好啊!”


    “得虧是現在隊裏生活過得去,你都生五個了,這要還是個女兒,你還要生?”


    外公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我這還沒生呢,你就說我要生女兒?


    於是也不再搭理周有才,氣鼓鼓地就往前走,路上經過學校,看見操場上圍著不少人,便上前去瞧熱鬧。


    原來是岑濟在給劉拐子宿舍和食堂寫對聯,其實岑濟的字寫得著實不咋滴,但整個生產隊也就他這一把刷子了,再不咋滴也得吹啊!


    “好!寫得好!岑老師這字寫得真漂亮!”大黑蛋很給力地鼓起掌來。


    岑濟有些尷尬,自己剛才用手比劃來著,毛筆還沒蘸墨水呐!


    “劉師傅,你說寫個啥?”岑濟把墨水倒進一個破碗裏,拿著毛筆在裏麵裝模作樣地攪來攪去。


    “害!校長你寫啥就是啥,我大字不識幾個!”劉拐子樂嗬。


    岑濟也不再客套,刷刷幾筆在紙上寫下:


    旗展五星畫 猴翻萬裏雲。


    接著又添幾筆,再成一聯:


    春回大地銀羊添瑞 福滿人間金猴納財


    隨手又寫了幾個福字,劉拐子歡天喜地的拿去用漿糊貼了,圍觀社員也配合的鼓起掌來。


    岑濟其實頗有些得意,自己搞這麽一出,一是想顯擺下自己小學水平的書法。


    二呢,自己在操場這麽一擺,那肯定不少社員都要找我來寫門聯,那自己就不用洗菜啦!


    “那個,劉師傅,你先回吧,我收拾好就回來!”岑濟開始慢騰騰地收拾起東西。


    這不對勁啊,按照穿越小說的套路,這時候社員們不是應該蜂擁而起,哭著喊著找自己要對聯嗎?


    “大黑蛋,你家對聯貼了嗎?”你們不開口,那我就主動出擊。


    “沒呢!等我爸上完墳回來貼!”大黑蛋還在樂嗬,手裏搓著炒米糖吃著正香。


    什麽?家裏都有對聯?一問才知道,前幾天公社擺大集,不少學校裏的老教書匠就在街上擺攤子賣對聯。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這讓後世的老師們知道了,不得氣的牙癢癢?


    大過年的不好好地在家坐著等著收購物卡、大紅包,竟然還跑去街上擺攤賣對聯自食其力?


    不過這時候還是有人來捧場的,隻聽到人群裏一個聲音傳出來:“岑老師,能不能幫我寫一副?”


    啊!是哪位親愛的社員,循聲望去,原來是外公啊!何家林從後麵擠進來。


    “你想寫什麽?”岑濟微笑以對。


    “我也不知道寫啥,就我家廁所門上還缺一個,這不要錢吧?不要錢我就要一張!”


    啥?廁所?我的對聯隻配待在廁所嗎?


    “岑老師我也要一張,我家廁所也要一張!”


    “岑老師也給我來一張!”


    何家林此話一出,社員們紛紛好言相求,岑濟一看,這也不能犯了眾怒啊,隻好一人一個福字,或是招財進寶全給打發了。


    寫完一波之後,岑濟借口沒有墨汁了,趕緊收攤回家,自己可不想以後成為廁所藝術家!


    回了家後,岑濟看見劉拐子手裏挎著籃子也準備去上墳,岑濟心裏一動,自己這要不要上墳呢?


    自己的親爺爺現在就埋在山上,可是自己要是去的話,肯定就得跟奶奶、爸爸他們相認了,可是要讓小爸爸喊自己叔叔,岑濟打了個冷顫。


    算了,自己去河邊找個沒人的地方給老祖宗們燒點紙吧!


    此時已經快到中午,各處的墳山上都響起了炮竹聲,這時候還不興放大禮花彈,都是一小把鞭炮炸了了事。


    鞭炮、花炮這個時候都是有定數的,每家每戶都隻能買那麽多,有錢你也買不到。


    個別講究點的,會托大隊去外地捎買一點花炮,但也不是後世那種動不動就上天幾十米的大禮花彈。


    大多都是拇指粗細的炮仗筒,一般是4x4的排列,俗稱“十六響”,點燃之後斜斜地衝個兩三米高意思意思。


    岑濟這邊找了一處空地,用腳扒拉幾下積雪,扯過一把稻草墊在地上,嘩的一下就把膝蓋壓了上去。


    以前受過再多委屈,岑濟都沒有哭過,但今天終於是忍不住了,自己往後就隻能一個人過活了,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舉目無親。


    “唉!這以後可怎麽辦啊!”


    “大!娘!以後日子好過咧,額就回去給你們修個墳,開過年結了婚,額也算是落了根,以後莫人知道額的事情,額一定好好做人!”


    周遠安在一堆石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站起身朝手心裏吐了兩口唾沫,抄起插在一旁的鐵鍬,一鍬一鍬的往一個深坑裏鏟著土。


    坑底是一個油紙包,外頭裹了幾層塑料布,依稀還能看出個“7”字形狀。


    岑濟回家一看,劉拐子還沒回來,幹脆就拎出燒水爐子燒開水,晚上洗個澡,守個年夜。


    正往曬水桶裏灌水的時候,劉拐子也回來了,岑濟趕緊下來幫他一起整治年夜飯了。


    兩人就著早上剩下的湯飯下了把麵條,囫圇吃了個飽,接著便按著劉拐子的吩咐打下手。


    先是把生薑切成片,跟桂皮什麽的裝進料包,一股腦塞進小砂鍋裏,在爐子上燉起了雞湯。


    雞是夏老四買來的老母雞,說是老母雞,其實個頭不大,這年頭人大多都吃不飽,更別說雞了。


    爐子是劉拐子從大隊倉庫裏翻出來的小煤爐,火力不大,燉湯正合適,雞湯燉上這年夜飯的大頭便解決了。


    說起來十個菜,其實放在後世也就是家常菜的規格,豆腐、幹子這種將來到處都是的食材,目前隻有過年能可著勁的吃。


    於是岑濟的工作便簡單起來,第二道菜是劉拐子的拿手戲:粉蒸肉。


    粉蒸肉做起來簡單,但要是做的好吃可不容易,劉拐子有他獨門配方,一把把佐料摻進糯米裏,就讓岑濟端著缽子搗了起來。


    岑濟手拿石杵一下下的用力,這要是有個豆漿機、破壁機什麽的就好了,分分鍾就給打的細碎。


    劉拐子則用小泥爐子接了兩塊燒紅的煤炭,手裏拿著一隻大鐵勺,另一隻手抓著一雙筷子,筷子頭插著一塊大肥肉。


    先把鐵勺在爐子上燒熱了,再用肥肉在裏麵擦上幾圈,豬油滋滋的在鐵勺裏麵發出聲響,冒出誘人的味道。


    接著用瓷勺子舀出一勺打好的蛋液澆進去,鐵勺轉個圈,就把蛋液加熱成了蛋皮。


    用筷子夾出一團湯圓大小的肉餡往裏一放,再蘸點蛋液沿著蛋皮點上幾下,最後快速一合攏,一個金黃色的蛋餃子就成型了。


    “劉師傅這蛋餃子做的真漂亮!”岑濟由衷感歎。


    “那是!我這餃子餡裏放了香菇、豆腐,吃起來油滋滋、香噴噴的,不管是上鍋蒸還是和湯煮,那都是一絕!”


    劉拐子吹牛比的功夫,手上依舊不停,不一會兒就做了好幾碟子,這既是為了今晚的年夜飯,也是為了正月十八的定親酒。


    蛋餃子算一個菜,大隊做的鵝頸子、炸圓子也算是一道菜,這邊岑濟的米粉也已經大功告成。


    劉拐子招呼岑濟一起收拾,又在案板上擺起了蒸籠屜,一隻大圓口碟打底,先鋪上一層厚切的藕片。


    再把早已醃製一邊的五花肉片在米粉中滾了一圈,依次擺在藕片上,看上去煞是誘人,聞上去也香氣撲鼻。


    “這藕看著有些老了!”岑濟在一旁插著嘴。


    “校長,這平日裏你可以叫它藕,今天可不能叫它藕啦!”劉拐子樂嗬嗬地擺著盤。


    哦?這藕也有講究?


    劉拐子便給岑濟科普起來,原來這粉蒸肉也叫渣肉,這藕自然也有別名,因著它外表潔白,內裏中空,因此還有個名字叫通菜。


    過年吃通菜,也是討個好彩頭,俗話說“通菜通菜,通通泰泰”便是如此。


    “校長你要是想吃嫩通菜,過幾天我把那盆裏幾隻洗出來,薄薄的切成片,撒上白砂糖,那才叫得勁呢!”


    “今晚可不行,這通菜白的,用渣肉蓋著還好,要是單單擺出來反倒不喜慶!”


    這個硬菜上鍋蒸之後,劉拐子便開始做炒菜,先是炒了大蒜炒香幹、蒜黃炒肉絲。


    然後就是一道紅燒雞塊,最後就著熱鍋煎了一下魚頭,切了幾塊豆腐,丟進薑片、蒜頭和蔥段來了一個豆腐煲魚頭。


    岑濟也找著機會露了一手,切了一把芫荽,又把淡藍色的臭豆腐幹切成丁。


    再拿出大鐵勺,舀了一點麻油,放灶頭上燒了,趁熱往上一澆,登時一道芫荽拌臭幹就閃亮登場,岑濟給自己打了九十分。


    劉拐子掀開鍋蓋瞧了一眼魚頭,回頭看見岑濟鼓搗的涼菜笑了笑,就手用油炸了小半鍋紅衣花生米,舀出小半勺撂進了芫荽裏。


    “加了花生米,又喜慶又下酒!”


    岑濟覺得劉拐子說的有道理,那就勉強再加上五分吧!


    一陣忙活之後,外麵的鞭炮聲已經炸成了一片,看來有不少人家已經開始吃上年夜飯了。


    岑濟探頭出去一看,發現小家村裏家家都點著了電燈,大多都已經在代銷店換上了岑濟帶過來的白色節能燈,既省電又亮堂。


    遠處的大家村裏頭也是青煙嫋嫋,看看時間,已經是快到四點了,去小煤爐那裏加了兩塊煤,用筷子戳了戳老母雞,發現已經快燉到肉爛皮酥了,關小了火門繼續煨著。


    今年過年不貼門聯,一是自己現在這身份就是因為養父母去世回來投奔老家的,二呢,24年自己家也不貼啊!


    於是,接下來的工作便是燒香,院子裏用石塊壘了一圈,兩尺長、三寸寬的香,一根點著了插在門口,一根插在土地廟前。


    前幾年是不存在燒香,更別說給土地廟燒香了,但這幾年燒香的人漸漸多了,你不燒他燒,那土地公不保佑我怎麽辦?


    還是那句話,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都很實在,誰有用就信誰,既然原來的沒用了,那就找土地、找祖宗、找二郎顯聖真君、找西天如來佛祖!


    燒完香回來,天已經暗了,路上遇到不少吃過年夜飯的社員都在隊裏閑逛,周能軍就是其中一個。


    “阿軍啊!吃過啦?”岑濟很是熱情的給他散了煙。


    “岑哥還是你瀟灑,沒人管著,想幹嘛就幹嘛!”周能軍煙一點著就開始抱怨。


    “年紀輕輕怎麽跟個小婦女似的!”岑濟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結果拍了一手的灰,隻好笑罵:“你這衣服也不換身幹淨的!”


    “我媽說了,過了十二點才能換新衣服,現在換了明年一整年都沒有新衣服!”周能軍點著煙吹噓起來。


    “岑老師你這話說的,什麽叫小婦女似的?我們婦女同誌怎麽了,有的男同誌還不如我們呢!”


    桂枝大嫂這時候拎著籃子往家趕,岑濟誠懇地道了個歉,表示自己說的是帝國主義的小婦女、歐美日韓的小婦女。


    他們國家那些小婦女個個都是愛慕虛榮、好逸惡勞的,連咱們婦女同誌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岑老師我說不過你,年夜飯還差個菜,我得回去忙活了!”桂枝大嫂笑嘻嘻地往家走去。


    “大軍、大軍,我們去打摜蛋啊!”大黑蛋興衝衝地跑了過來。


    “打摜蛋?”岑濟有些驚訝,怎麽連大黑蛋都會打摜蛋了?


    “岑哥你是不知道,現在打摜蛋可流行了,說是從大隊那邊流出來的打法,我爸在家拉著我哥打的正歡實呢!”周能軍跟岑濟解釋了一下。


    “大軍,我聽說了,這是岑老師教他們打的,大隊那幫人連我都不如,怎麽會發明這麽牛必的撲克!”大黑蛋倒是非常實在,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優秀。


    “不跟你們說了,我回家吃年夜飯了,上我家吃點?”岑濟開著玩笑。


    “不了、不了,岑哥你別開玩笑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今天不行啊!”周能軍連連擺手。


    陵穀習俗,過年非必要不在別人家吃年夜飯,吃了就代表忘本,就沒有自己家了,因此他們是斷不敢去蹭年夜飯的。


    這也是不管家裏日子過得有多苦,哪怕是借錢,也得置辦一桌飯菜來,自己在家吃。


    “那你們先玩著,等我吃完了,我找你們打摜蛋!”岑濟揮揮手。


    到了家裏,電燈已經點亮,岑濟從房間裏拿出幾個露營燈,每個房間裏都點上,大門也是敞開的。


    劉拐子早就把菜都端到了桌子上,小碳爐上魚頭豆腐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一掛小鞭炮已經被提前掛在了院子裏的竹竿上,劉拐子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看著,岑濟掏出防風打火機啪嗒一聲點著。


    嗖的一下竄到門口,但預想中劈裏啪啦炸成一片的情景並沒有出現。


    “姥姥的,支書是被人騙了吧?”岑濟驚訝地看著那慢騰騰的鞭炮,一秒鍾炸一個都算是快的,隔三差五來一發的情況很是普遍,一掛鞭炮炸完花了好幾分鍾。


    “這炮響啊,真不愧是瀏陽貨,金猴的呢!”劉拐子直拍巴掌。


    好吧!看來這年月,不僅車馬很慢,連鞭炮也快不起來啊!


    二人進了屋,岑濟把劉拐子請到了上首坐著,劉拐子一個勁的讓。


    岑濟一把拉過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板凳上:“劉師傅,今天這裏沒有職務,隻有感情,沒有上級,隻有親人!”


    “來!劉叔你今天就在這好好坐著喝,我給你拿瓶酒出來,咱爺倆好好喝他一場!”


    劉拐子感動不已,趁著岑濟去房間拿酒的功夫,扯著袖子使勁抹眼睛,多少年了過年都是自個一個人。


    支書雖然每年都喊他去他家過年,但自己就是不想去,有手有腳的還沒到老不死、討人嫌的時候呢!


    岑濟手裏抓著一瓶國窖1573走了出來,過年得來點好的嘛!


    給劉拐子先倒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點,二人便就著桌子上的菜大吃大喝起來。


    這時候,有不少小孩也溜到岑濟家院子裏撿沒炸的鞭炮,岑濟拿了糖碟子走到門口,招呼他們過來吃糖。


    小孩子們歡呼雀躍,每人都說了幾句吉利話,這糖也都是後世帶來的水果糖、奶糖,尤以大白兔居多。


    反正這玩意也不禁放,趁著過年多給些出去,皖省後期自己還仿製過一種奶糖,叫大白象,藍白塑料紙包裝。


    口味與大白兔有七八成相似,價格卻不到大白兔的一半,深受群眾喜愛,不過後來卻已不見蹤影,實在是令人唏噓。


    發完糖回來,岑濟繼續跟劉拐子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天。


    “劉叔,我已經跟支書說好了,明年磚窯出磚,第一個就修學校,到時候食堂也建個大的,劉師傅你就是廚師長!”


    岑濟大著舌頭跟劉拐子描繪著未來的美好前景,劉拐子也樂得捧場,一杯接著一杯的勸酒。


    酒到杯幹,門口風一吹,倒是把岑濟吹了個半醒,一拍腦門,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轉身又去了房間。


    出來的時候,手裏提著個大布袋子,是用來裝床上四件套的,不過四件套已經蓋在床上了,現在裏麵裝了些別的。


    “劉叔,這食堂做飯一年到頭也辛苦,冬天冷夏天熱,都是為了學校,真是難為你了!”


    “我代表學校,也代表我個人,給你準備了些慰問品,你就當是我們做晚輩的一點心意!”


    劉拐子接過一看,裏麵裝著一件呢子大衣,還有一件羊毛衫,做工在這個時代算是非常超前了。


    袋子底下還有幾個大鐵罐子,裏頭裝的都是提前拆散放進去的卷煙。


    劉拐子樂得都說不出話了,隻是一直摸著大衣說好,岑濟又從兜裏摸出一個紅包,裏麵塞了兩百塊錢。


    “劉叔!新年快樂!”


    吃完飯後,兩人正在收拾碗筷,劉拐子搬來一個大桶,表示從今天起到正月初三,一點水都不能放出去,都得存在家裏,這叫不漏財氣。


    岑濟對此很是不理解,地上瓜子殼什麽的不掃,自己還能接受,這三天的水都放家裏,那可是萬萬不能滴。


    在岑濟勸說下,劉拐子答應在這先洗澡,然後回宿舍幹幹淨淨地守夜,到了十二點就換新衣服。


    “這新衣服可不能弄髒了不是?”岑濟一句話就讓劉拐子樂嗬嗬地接受了洗澡的建議。


    水是下午燒好灌進去的,隔熱層還算給力,放出來都有點燙手,足夠兩人洗的。


    給劉拐子拿了毛巾,岑濟端著糖碟子坐在堂屋裏發愣,這時張克清帶著周能軍、大黑蛋來了。


    “岑老師新年好哇!”


    “這還是三十晚上呢,明天再說!”


    四人剛好湊了一桌摜蛋,打的不亦樂乎。


    “現在隊裏打摜蛋的人多嗎?”岑濟有些好奇。


    “多!比推牌九的人都多了!”張克清甩出一張單四。


    “老人婦女玩的多,紮金花、推牌九都是來錢的,這個不來錢!”周能軍表示這個摜蛋很符合自己窮光蛋的脾氣。


    劉拐子洗完澡,把小煤爐搬了過來在一旁烘火,一邊看著他們打牌:“這還挺有意思的!比鬥地主好玩!”


    岑濟一個頂天同花順,直接把周能軍帶飛,把牌一撂就準備去洗澡。


    “岑哥別啊!我們這才打一把a(尖)呢!”周能軍不幹了,這邊他還沒過癮呢。


    “我洗完澡再打,這身上全是灰,晚上還得換新衣服呐!”岑濟把劉拐子拉了過去:“劉叔打!你帶帶劉叔!”


    周能軍不幹了,自己才上路沒多久,打的還不熟練,這帶個劉拐子,那更打不了了。


    張克清見狀主動跟劉拐子打對家,讓周能軍跟大黑蛋在一班。


    岑濟笑笑洗澡去了,狠狠搓去一年來的汙垢,準備以全新形態迎接新的一年。


    洗完後,用毛巾擦了擦頭,去房間裏找了套保暖內衣來穿,在等頭發幹的時候,翻起了自己帶來的東西。


    一個大櫃子裏麵裝著自己從24年帶回來的貨物,平時都上了鎖,現在那邊應該也已經快過年了吧?


    不知道老爸老媽他們會不會還在找自己呢?好在自己的錢都放在老爸戶頭上,不知道他會不會去銀行要呢?


    仔細看了下櫃子裏的東西,底下一排擺放著一溜天鵝絨的首飾盒,那是上次買來的培育鑽,也不知道能不能找機會賣個好價錢。


    接著又是二十幾塊手表,工工整整地堆在一邊,上麵碼放著一大摞手電、鋼筆,還有不少首飾、工藝品。


    最上方擺著一台花維手機,最新款的pira70,裏麵存著幾百個g的精彩視頻,多少午夜夢回的時候,自己跟小兄弟都靠著它揮灑汗水……


    合上櫃子,旁邊貼牆擺著幾十箱罐頭食品,還有泡麵、洗漱用品都是成堆的,幾乎要占去一半的房間。


    唉!以後得省著點用了!


    床頭一個小櫃子裏麵仍然用手帕包著那一堆手表碎屑,每次早上岑濟都要看一眼,希望它可以複原。


    但每一次都讓自己失望不已,關上櫃子,岑濟走出房間,發現外麵四人摜蛋打的熱火朝天。


    “四個k?就你還四個k?你想走?走的了嗎?”劉拐子把桌子拍的砰砰響,手指著周能軍火力全開。


    我滴乖乖,這是平日裏那個瘸著腿畏畏縮縮的劉拐子嗎?這不是跟短視頻上那些打牌的老頭差不多嗎?


    周能軍急的滿臉通紅,手裏的牌都要捏碎了,隻能看著劉拐子拿著六個八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


    張克清則是興奮的大喊:“劉師傅牛必啊!這把我們又要雙帶!”


    我擦!劉拐子這麽牛必?岑濟往小煤爐裏添了兩塊碳,坐在旁邊看了起來。


    “你們這是打到幾了?”岑濟好奇地問。


    “打5了!”張克清笑著揚了揚手:“第二把的5!他們才是2!”


    “劉師傅太猛了!看著就不像才打牌的人!”


    岑濟給他們端了糖碟過來,又倒了幾杯水,給他們創造好的環境。


    果然劉拐子不是一般人,一手牌理的清清爽爽,該出手時就出手,竟然還會給對家放牌、接風,這周能軍輸的不冤!


    劉拐子打了一會兒,終究是年紀大了,直說要回去守夜,岑濟打著手電給他送了回去。


    再後來,大黑蛋老丈人也過來喊他回家,岑濟看了下牆上掛著的時鍾,已經十一點多了,便散了牌局。


    這過年過年,就是要在家守歲,十二點一到,人就必須回家,一直呆到第二天清早。


    十二點臨近,鞭炮聲又開始響了起來,劈裏啪啦一陣鬧騰,岑濟也是點了一掛,不過這時候已經沒有小孩來撿鞭炮了。


    回到房間,外麵的空氣仿佛被鞭炮的熱力所點燃,湧進屋裏,竟然帶著一絲暖意。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古人誠不欺我,換下舊年的衣裳,岑濟像是小時候過年那樣,從衣櫃裏找了一身新衣服,胡亂往身上一套,開心地在堂屋裏蹦躂。


    不過幾個房間雖然都是亮著燈,卻空無一人,隻有自己的腳步聲在牆壁間回蕩。


    走到院子裏,回身朝隊裏望去,家家戶戶都亮著燈,門前的對聯反射著暖暖的紅光,把漆黑的夜晚裝點的分外溫馨。


    目光移向四周,仿佛燈光一直向遠處綿延,視線所及之處,都是點點燈火。


    岑濟想家了,可家又是什麽?


    當我們呱呱墜地,家是爸爸媽媽堅實的臂彎,是哭泣時輕柔的撫摸,害怕時溫暖的懷抱。是父親把我們高高舉起時爽朗的笑聲,是母親抱在懷裏哄我們入睡時的輕輕哼唱。


    當我們步入課堂,家是熬夜備考的燈光,是母親期望的眼神,是羈絆,也是負擔,家裏盛放著你無處釋放的荷爾蒙,你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近,離家卻越來越遠。


    當我們初為牛馬,家是一通電話,我們在這頭,家人在那頭,他們總是問你:吃得好嗎?穿得暖嗎?還在加班嗎?什麽時候回家?家是一張問卷,而我們卻沒有耐心去解答。


    當我們耳鬢廝磨,家是一間簡陋的房子,狹小的空間裏住著你和你心愛的姑娘,裏麵有著簡單的家具,充滿了夢想與歡笑。


    當我們剛過而立,家會是一個問號,一個月掙多少錢?奶粉錢夠不夠?什麽時候買房?什麽時候買車?而我們也許隻能支吾著回答:還好還好,再等等,再等等……


    當我們已然不惑,家卻又成了一座圍城,裏麵的人隻想出去,數不完的爭吵,還不完的房貸,攢不夠的存款,還有----長不夠的頭發。


    我們在人生路上漸行漸遠,朝著自己認定的那個方向執拗地前行,卻唯獨把後背留給了父母,把他們永遠留在了模糊的記憶裏。


    家到底是什麽?我們生來有家,卻在社會與家不斷的往返中模糊了家的定義。


    有人說,父母在就是家;


    有人說,愛人孩子就是家;


    還有人說,家鄉的老房子才是家;


    也有人說家又是一頓年夜飯,無論多晚,總有人等你回來,為你留下一副碗筷。


    岑濟褪下身上的新衣,新鮮勁兒已過,無邊的疲憊和落寞又占據了整個身體。


    一年將盡夜,萬裏未歸人。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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