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才還特意從大家村跑到學校來,看見岑濟出來後,上前打了招呼:“陳老師你這個爐子可不得了,要是放到十幾年前,那肯定直接保送工農兵大學生了!說不定還能去首都見領袖他老人家!”


    “周叔,這個爐子大家也就是看個稀奇,圖個燒水快,哪有那麽厲害!”


    “不,不是的!你不懂,它燒水快是一方麵,最主要是它省柴火啊!”周有才激動地說:“農村裏打柴多難啊,林場裏的樹不能砍,農田裏的稻草一年就那麽多,還不經燒,隻能去砍些野竹子、小黃荊條子,要是遇到山上放樹了,幾個生產隊都爭著去砍、去搶!”


    “到了冬天,家裏起個爐子,吃點熱的,人都活的長些!”周有才情緒還是很激動:“哪怕是燒點熱水喝,同樣的柴火也能比別人多燒幾壺,冬天燒個熱水洗澡對身體也好啊!”


    唉,自己還是高估了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水平,這個爐子下次得找個理由從24年多帶幾個過來,好歹也給鄉親們搞點福利。


    折騰到天徹底黑下來,爐子終於可以歇歇了,周能軍把爐子用抹布擦得幹幹淨淨:“嘿嘿,這爐子又輕巧又漂亮,可真是個好東西!”


    “好用明天接著用!我就把爐子放窗子下麵,等我燒完水,大家都可以來用,過幾天我去縣裏拍個電報,讓我同學從上海多寄幾個過來,成本價給隊裏!”


    “那能行嗎?要是錢不多我家肯定要一個!”


    岑濟笑著回了宿舍,這時候也沒有啥娛樂活動,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趁著天黑前吃完飯,簡單洗洗就上床睡覺,年紀輕精力旺盛的,就在床上折騰會兒。


    通電?那是想都不用想的,現在的電線都還是裸線,有的地方為了省錢,連裸線都要拆成幾股接起來用,電壓更沒法保證,燈泡接上去也就比蠟燭亮不了多少,一切都以城市用電為主,在眼下農村總是被忽視的那一部分。


    在岑濟小時候,村裏都還沒能用上穩定的電力,隔三差五就要停電,有的人家裏電視都打不開,還有個別腦子靈活的,用自行車改了發電機供電視機放映電視劇,別人來看電視,他還要收錢賣票,真是荒誕又可悲。


    1980年9月14日清晨。


    第二天一早吃過飯,岑濟收拾了一下,往挎包裏裝了兩包煙,又抓了兩支筆、幾個打火機,打算去縣裏逛逛,看看能不能給中性筆和打火機找找市場,想了想,又從床底下摸了一根甩棍出來放進了包裏,畢竟自己一個人,這個年代確實還是比較亂,農村青年返城之後,又沒有多餘的崗位安置,很多人就在一塊兒瞎混,之後的嚴打也是應運而生,整理了一下挎包,岑濟便跟著周有才去了大隊部。


    路上周有才又在問大包幹的事情,岑濟一想到昨天揪稻草的事情,老臉一紅,給周有才散了根煙:“周叔啊,說起來我們也是一家人!”這麽說其實也沒錯,自己奶奶是王家的,王家跟周家一直就是互相結親,岑濟喊他叔也是按輩分來的。


    “大包幹其實有一部分人喜歡,但是呢,也有另外一部分人不喜歡。”


    “我知道,懶人都不喜歡,因為不能吃生產隊的倒掛了,吃不飽飯也是他們該!”


    “周叔,那也不能這麽說,你說二爹爹以後能過的好嗎,他兩個兒子都戰死了,生產隊一直養著他,以後各顧各了,誰管他?”


    “那不一樣,二爹爹肯定是王家管,他還有侄子侄女呢!”


    岑濟知道村子裏分了田之後,一開始光靠種田其實都沒辦法填飽肚子,種子、化肥、農藥、農機、農電,哪一樣都壓得農民喘不過氣,已經成為一個個分子的農民,徹底失去了與市場議價競爭的能力,八十年代中後期,村子裏嗅覺比較敏銳的一部分人去了廣東、江蘇那邊打工,或是去大城市做小買賣,農民的日子才漸漸有了起色,但是現階段家裏的田還是要種,還是要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較勁。


    反而一部分沒有進行大包幹的村集體,比如南街村、華西村等地,反而在大潮中逆流而上,成為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全國農村豔羨的對象。


    “周叔,我覺得不一定要急著分田,今年還沒結束呢,等明年再說也不遲!”


    “要是今年能定下來,明年開年就能包幹,日子就能好過的多咯!”


    岑濟保持了沉默,他在想,或許自己能通過從24年帶回來種子、農具、農機等一係列生產資料,讓芙蓉村—或者說躍進大隊繼續保持大集體的生產方式,未必不能利用集中力量幹大事的體製優勢,幹出一番不亞於華西村的事業!


    想到這裏,岑濟心裏反而平靜了下來,接下來的二十年裏,賺錢的方式太多了、發財的風口也太多了,建材、農資、服裝加工、勞力輸出,不管哪一樣都能讓一個人或者一個集體徹底改變命運!


    岑濟正想著發財大計流口水的時候,大隊部已經到了,在大場基上就聽到了大隊辦公室裏麵傳來激烈的爭論。


    “支書,這分田也不是我們幾個要分,上頭讓分我們就分,什麽時候服從指揮也不能幹嗎?”岑濟聽這聲音有點熟悉,像是民兵營長趙前進的聲音。


    “上頭也沒說必須要分,讓我們根據實際情況來,還是試點,誰知道後麵變不變?”


    “那我們先幹了,以後不好再改回來就是!”


    岑濟準備在外麵等一會兒再進去,可是周有才卻從容不迫地進了屋,岑濟也隻好跟了進去。


    “支書,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在開會呢!在商量什麽呢?”周有才進去就對著魯求英發問,岑濟發現屋裏有幾個二三十歲的漢子,趙前進大馬金刀地坐在魯求英對麵,其餘幾個人都站在趙前進身後,周有才跟趙前進兩個人看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嘖!這像是在“逼宮”哇!


    “周隊長,你說說,這田該分還是不該分?”


    “我覺著分田也有分田的好處,支書自己肯定有安排,現在說這些還早,雙晚稻還沒收,明年再安排也不遲啊!”


    “周隊長你是老莊稼把式,到明年播種前什麽都遲了,今年賣了餘糧之後就要定!”


    岑濟心中打著鼓,看來這幾個人事先已經通過氣,就是要讓魯求英今年必須把田分了,看這要分田的幾個人,都是精壯勞動力,真要是分了田,對他們來說確實能增收不少,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鐮刀在後麵等著他們呢,以後不去外麵打工,光是交提留就得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有才、小陳,你們過來什麽事,總不會是跟趙營長一起的吧?”


    魯求英臉色很不好看,他從退伍回來,就一直在大隊幹支書,帶領社員們鬥天鬥地,挖抗旱渠、修攔水壩,帶著社員們為集體搶水、搶糧。他自認為不管做什麽,集體力量就是比個人大,每年公社來定公糧任務,也是他出麵跟糧站的人來回交鋒,為什麽突然之間大家都不願意繼續幹集體了呢?


    “支書,我跟周隊長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小學擴建的事,順便看看隊裏有沒有梁木,能不能在學校前麵坡地上起兩間屋子我自己住。”岑濟想了想還是先改口給學校修繕一下,不然自己才回來幹老師,就想著給自己起房子不太合適。


    “隊裏倉庫應該還剩了幾根好木頭,趙營長你帶著周隊長去找找吧!”魯求英幾句話先把趙前進和周有才打發出去。


    “小陳你準備起多大的房子,手裏頭寬裕嗎?”魯求英叫住了準備出門的岑濟。


    “準備起兩間,一間睡覺辦公,一間做灶屋和堂屋,旁邊搭個廁所就成了。”岑濟心裏苦笑,這是特意把自己留下來問話呢:“我打算把原來的教師宿舍前麵再加一截,當作學校食堂,有些學生離家遠,中午來回跑太耽誤事了。”


    “這個想法我支持,現在想著集體的人是越來越少了!給你自己起房子也好,小陳呐,不能把學生放下啊,我們和趙營長、周隊長他們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都分不清這分田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唉,果然還是來了,要是幾十年後,岑濟肯定能斬釘截鐵地告訴他答案,但是現在岑濟確實還沒有那個底氣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一陣糾結之後,岑濟心裏也有了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這麽試試。


    “支書,肥豬賽大象,就是鼻子短,全社殺一口,足夠吃半年。畝產幾十萬斤、上億斤,稻子上麵能站人這些事你還記得嗎?”


    “哈哈哈,小陳你也是在說大集體不好!這些事就是那時候刮風的時候傳的!”


    “不是,支書你誤會我了!”岑濟正色道:“那時候大家沒有搞大集體、大食堂,田也是這麽種,後來搞了大集體,田還是這麽種,這稻子真的就是因為搞了大集體,然後畝產就翻了幾十倍上百倍嗎?”


    “這……”支書一時語塞,好像哪裏說得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


    “那好,我還有個問題,這田現在是這麽種,這分田之後還是這麽種,大家就都能吃飽飯,一下子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嗎?”


    “不對不對,分田之後,社員積極性就提高了,對自己的承包田就上心了,產量自然會提高的!”


    “難道才開始搞大集體的時候,大家積極性不高?”


    “大鍋飯那肯定有的人偷懶,有的人勤快,不一樣的!”


    “就算有人偷懶,那現在隊裏一共就這麽多畝地,一畝地畝產能翻一倍嗎?”


    “那不能,現在又不是刮共---”魯求英一時愣住了,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支書,縣裏試點,我們大隊也可以試點啊!就放在芙蓉生產隊試點,剛好我們生產隊情況特殊,自民國時期就分大家村、小家村,一個分田、一個繼續幹集體,一年後見分曉!”岑濟終於說出了他的設想:“到時候要是社員們願意幹集體就幹集體,願意分田就分田!你什麽也不說,讓事實說話!”


    “對!讓事實說話!小陳你這話說得好、說得好啊!”魯求英眼睛漸漸亮了起來,轉而又開始犯愁:“那大家村、小家村到底誰分田呢?這可是一年的時間,如果分田真的好,那能差不少產量啊!”


    “支書,你放心,我估計著肯定是大家村要分田,小家村不太願意分。”岑濟微微一笑,見魯求英還有疑惑,接著給他解釋:“大家村都是周、王兩家人,社員家庭人口要多、條件要好、壯勞力也多,他們分田肯定是有優勢的,小家村人少、家庭規模都不大,真要分田,肯定是分位置差、小田、散田,占不到便宜,所以他們不會想著分!”


    這些當然都是岑濟小時候耳濡目染知道的,分田之後大家村和小家村隔閡和矛盾越來越多,有時候為了用水用電沒少發生械鬥和爭吵,甚至還結成了世仇,兩家大人不準家裏人和對方說話。


    “好!小陳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就有底了,這樣,芙蓉生產隊一共是380畝水田,小家村現在是21戶,大家村是38戶,我分130畝給小家村集體承包,250畝給大家村分田,一年之後看畝產,看社員的評價。”


    “130畝是不是太多了,我怕大家村會有意見,到時候出現矛盾就不好了。”岑濟心裏有點擔心,畢竟自己還沒參與過這個時候的械鬥,萬一被人開了瓢,自己一時間又沒法回去24年,按這個年代的醫療水平,估計就要嗝屁了。


    “130畝裏頭,有5畝是給學校的,這田雖然給小家村種了,還算是供養學校的,大家村的學生還能繼續上學,他們也不會說太多。”


    “支書,我先去公社,具體的事情你跟周隊長他們商量,我也插不上話。”


    從大隊部裏出來,岑濟就看見周隊長和趙營長他們幾個人蹲在西邊那個屋子門口抽煙,看見岑濟出來,他們立刻站起來迎了過來。


    “周叔,木頭選好了嗎?支書答應給起房子,前提是要給學校修個食堂。”


    “哦哦,選好了,那沒事,在宿舍前麵伸個棚子出去就行,我們隊裏自己就有。”周有才眼神有點飄忽:“那個、那個支書沒說別的?”


    “沒呢,支書讓我叫你們過去商量事情,我先去公社找左秘書有點事情,周叔、趙營長,我就先走了啊!”


    岑濟心裏很開心,就這130畝地,自己從24年買點超級雜交稻種子,再搞點金坷垃複合肥,怎麽的不得給畝產翻一番,到時候大家村一看這還怎麽弄,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得是岑濟從80年這邊搞到東西去24年發財!


    此時天空碧藍如洗,偶爾有一片白雲飄過,岑濟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著公社走去,小左啊小左,你可得把屁股洗幹淨咯哇,啊不是,把猴票給我準備好了啊!


    “左秘書、左秘書!”岑濟站在公社門口朝著他辦公室喊。


    “你是誰?小左今天周末休息,出去了。”一個女孩子從辦公室裏出來手扶著門框對著岑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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