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黛一福,一副急匆匆的神情看著我,我忙問:“怎麽了,讓你去拿東西,空著手來做什麽?”


    墨黛雙眉一擰,眸裏淚光閃閃,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回小主,鏈子……鏈子不見了。”才說完,她眼淚便掉了下來,我看著不忍,起身扶起她道:“怎麽會不見了呢?先前領過後,不是吩咐你收好的麽?”


    “回小主,奴婢……奴婢那日明明收好,放在小主寑屋裏的。可剛剛,剛剛去找,隻剩那盒子了!”她眼淚不住往下流,也顧不得擦上,隻從袖裏掏出錦盒給我。我接過,打開一看,盒裏空空,鏈子果然是不見了。


    “放鏈子的地方,可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他在身後坐著,緩緩道。


    墨黛早已泣不成聲,聽見皇上問她,又跪下說:“回皇上,是奴婢收的,因小主喜歡得緊,又貴重,放得地方隻有小主和奴婢知道。”他雙目一掃墨黛,眸中寒光畢現。


    我一驚,跪下道:“皇上,妾身弄丟了皇上賜給妾身的東西,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我與他纏綿多日,他早已漸漸改了稱呼。情到濃時,都棄用了朕的尊稱,隻用我,我也不用妾身自稱。此時換了稱呼,隻圖他心生憐意,不要遷怒我二人。


    他果然起身欲扶我起來,我仍是跪著,他道:“不過是串鏈子,丟了便丟了,你跪著做何?快起來罷。”


    我方抬頭看他,眼淚適時而落,哽咽道:“這是皇上賜給傾儀的,可是傾儀弄丟了。是傾儀的錯,皇上該是責罰的,不然就錯了規矩。”


    他一看我落淚,果然眸中大生不忍之意,眉頭微微動,“哪裏就錯了規矩了?摸不準是那個奴才手癢,拿去了。你若真喜歡得緊,朕叫高德海去查查,一定找出來!”


    “皇上,請皇上下旨搜查停雲!”他一語正合我心意,我連忙接道。mianhuatang.info


    “高德海,還愣著幹嘛,不快去?!”他扶起我,坐於他身側。我目光灼灼看著他道:“那是奕給傾儀的,傾儀不能讓它不見了。隻要是奕的,傾儀都視若珍寶。”


    他目光一滯,我心分外忐忑不安,畢竟叫的是他的名字,又道:“傾儀……傾儀失禮了。”


    他卻是緩緩一笑道:“這樣叫甚好。”隨即攬我入懷中道:“我很喜歡。”


    唇角泛開一縷笑,此盤全贏。忽而,卻又看見袖口的山櫻花,轉而自嘲想到,他懷裏抱著的我,不過是他心裏那個她的替代品罷了,然而我卻一心一意要做這個可悲的替代品。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永遠活在她的影子下承恩,活在她的陰影裏去愛。


    愛?不甚驚訝,自己竟想到了愛。怕是與他相處久了,有了一絲絲一分分的妄想罷。我如此的身份,早已沒有愛的權利。


    “皇上。”高德海步履穩穩,跪下道。


    “起來吧,怎麽樣?”


    “回皇上,奴才帶人查找丟失禦賜的下落,在停雲軒的宮女姌令房中發現手鏈。”我聽完一驚,忙道:“姌令雖是我晉了娘子後才來的,然人誠懇勤快,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回霂才人,奴才隨即詢問了其他奴才,停雲軒的小路子說,他曾看見姌令神色匆匆從才人的寑屋裏出來。”


    “哦,確有此事?讓他上來說與朕和才人聽。”


    高德海往身後一看,小路子上來跪下道:“稟皇上,那日小路子應值做打掃,在小主寑屋外後的水井打水出來。先是看見墨黛姑娘拿著東西走進去,後一會子便出來,去了西暖閣。”他頓一頓又道:“我再一看,姌令姑娘一直在西暖閣外擦窗子。然後高總管遣人來報,姌令姑娘就進暖閣回稟了。隨後又轉身出來,看見我道,小主的寑屋,你們兩個小子自是收拾不好的,我親自去。便進了小主的寑屋。”


    我眼眸一亮,道:“那便是了!她定是在暖閣外聽見我與墨黛的對話,心裏對那鏈子起了意,報了我後特地去寑屋找!”楊奕在一旁點點頭,道:“你繼續說。”


    “是,皇上。然後過了半柱香,姌令姑娘從寑屋中走出來,我上前道,姌令姐姐可要水?她一擺手,便快步出去了。”小路子又道:“皇上,奴才就知道這麽多了。”


    “好了,你站一邊吧,把那個叫姌令的宮女帶上來。”


    簾幔輕輕一晃,姌令黯然走了進來,她衣服的水袖上褶皺淩亂,輕輕跪下道:“奴婢參見皇上,參見小主。”


    楊奕沒有說話,我看了看她,臉上仍舊沉靜,王凝芊送來的人果然不容小覷。可今日到底也是被我算計到了,也隻能對不起你姌令了,不除你不可,我怎能留個眼線在自個兒身邊呢?片刻開口道:“我也不責罰你,你來了也一個月餘,做事兒還算盡心盡力。但如今,我也是留不得你了。”


    她也不多苦求多話,隻輕輕道:“多謝小主。”如此一來,隻剩小順子一人,不過他在停雲也是孤掌難鳴,哪日隨便糾個錯,遣了就行。


    楊奕看了一眼,擺了擺袖讓她出去,隨即又向我道:“如此一來,你身邊便少個宮女了。”他微微沉思又向高德海道:“這個女婢是哪個挑來的?”


    高德海一福:“回皇上,是皇後娘娘遣了安公公送來的。”


    “恩,倒是我授意讓她辦的,隻是此事她辦的甚不妥,竟送了這樣的奴才來。也罷,明日還是你去司事挑幾個來,讓傾儀自己留。”他一看我又道:“如今也是才人了,朕瞧著你這裏也沒幾個人。該是不夠用的,想要幾人明日自己留就是。”


    我一笑,道:“謝謝皇上。我覺得墨黛碧濼就很好,明日再送兩個宮婢,幾個小太監就成。”


    “那便是了,便讓她倆晉了宮女吧,再提個行事公公。”


    “明日再說罷。皇上還不餓呢?”他直起身子,笑道:“這麽一鬧,倒忘記了。高德海,傳膳罷。”


    他回乾清宮的時候,我一並跟了去,讓墨黛碧帶了寒緋淡過去。


    乾清宮的軟榻上,密密的龍涎香一點一點侵入身體。陽光照在他的側臉,滑過鼻尖,留在執筆的指尖上。他微微擰著眉,薄的唇淺淺抿著,在紙上或圈或點。歪頭看著他,卻遲遲不靠近,腦裏混沌湧上很多,謙謙君子。


    然後就這麽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輕輕閉著眼。夢裏似乎夢見,一樹山櫻下,一個負手而立的白衣男子。我似乎走近,歡快的笑道,奕,鳳求凰可好聽?若你是相如,我是文君就好了。那男子走來,拉過我的手。後,我們如同仙人會飛般,乘雲駕霧離開了皇城。


    不說當壚說子虛1。而我此刻卻認為,當街賣酒的日子或許最快樂,也許一曲鳳求凰,要的本就是那樣的日子。也無需文君再兩地懸念2了吧。


    “睡醒了?”再睜眼,楊奕已靠在身側。看他的墨色眸子,方一笑道:“我倒睡著了,奕可批好奏章了?”


    “你可睡去兩個時辰了,我若再不改好,豈不太無能?”


    “你是明君,怎會無能?”


    他一笑,從袖裏掏出那串鏈子,輕輕托起我的手,玉珠子從指尖從手背到手腕,一一滑過,感覺如同伏天劃來的陣陣涼風,低頭再看已落手腕,恍惚間浮現一池夏荷,接天蓮葉。“奕,給這鏈子取個名字罷。”


    “你說說。”


    “清萏。水清之清,菡萏之萏,可好?”


    “我以為,傾儀之傾,菡萏之萏才好。”他將頭埋入我發間,輕輕緩緩的溫潤。“世間菡萏無數朵,傾城傾國隻一人。”


    我翻身輕輕對住他的眸,然後閉眼,感受那一池溫柔。


    第二日午後,高德海親自領了一應宮婢太監來停雲。我一一看過後,挑了兩個宮婢,四個太監留下。又道:“有勞高總管了。傾儀還提了墨黛為八品宮女,小路子為停雲的從七品行事公公。”


    “霂小主放心。不過皇上吩咐了,小主可以要兩個宮女。老奴看著,不如就提了墨黛和碧濼兩個小姑娘吧。”


    “那,那便聽了高總管的。”我一笑,隨即跟上前,正欲掏出一個玉佩,高德海卻一笑道:“霂才人,老奴這個人啊,最看眼緣,隻要小主不棄,老奴是不需這些的。”


    眼緣,眼緣。我笑笑道:“高總管,讓傾儀一見如故。”


    他躬身一福,隨即出門。


    “你們都叫些什麽名字?”碧濼於我身側,問地下跪著的奴才們道。


    “回小主,奴婢叫采染。”“奴婢叫福兒。”“奴才小平子、小鄧子……”


    “福兒,你該改個名。叫拂綻好了。”福兒這名我甚是不喜歡,還是改了的好。


    “拂綻謝小主賜名。”


    “便是了,碧濼墨黛,你們好好教教他們規矩。待會兒讓小路子帶去,在停雲看看。”


    不知是天熱了,還是怎麽,心裏鬱結的慌,一應命後,隻顧得去暖閣躺躺。一世繁夏,就要來了;荷花近開。


    注:


    出自元雜劇《竇娥冤》。


    出自《倒順書》,卓文君。一別之後,兩地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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