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上,萊昂納多在車內沉默了好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李先生,您都認識馬丁·安德森了,為什麽還要我幫你申請騎士團勳章?”


    “為什麽還要找謝爾登辦理慈善基金會?”


    他還記得謝爾登接電話後的轉變,瞬間就從一個趾高氣揚的主教,變成在李長峰麵前卑微認錯的普通老頭,跪著祈求這個亞裔教父的原諒。


    而一切的改變,都在李長峰接電話後的幾分鍾內發生。


    他不明白,既然李長峰都有這麽大的影響力了,幹嘛還要和自己做生意?


    他都認識馬丁·安德森了,所有的問題都可以一句話就可以解決了啊?!


    李長峰點了一根煙,解釋道:“這是一個好問題,也是你和我不同的關鍵所在。”


    “在我眼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明碼標價的,哪怕是友誼和影響力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


    “我想買友誼,確實可以買到。但同樣的友誼,是謝爾登的友誼貴?還是馬丁·安德森的友誼貴呢?”


    “一切都需要衡量性價比吧?”


    “我給馬丁·安德森換掉謝爾登的機會,是在給教廷展示我的友誼,我在免費幫教廷的忙。”


    “林建明已經查清了謝爾登的違法行為,我又掌握了《紐約時報》,這個新聞值個十萬美元不過分吧?”


    李長峰沒說的是,就算媒體掌握了爆炸性內幕,想聯係到教廷高層,把內幕賣出一個好價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還需要瓦倫蒂娜在羅馬作為聯絡人。


    導致梵蒂岡獨立的《拉特蘭條約》,就是墨索裏尼在三年前推動簽訂的,墨索裏尼又出資修複了因戰爭受損的天主教堂,並在意大利所有小學開設了神學課程。


    重要的是,墨索裏尼直接把教皇喜歡的一座圖書館,作為禮物送給了教廷。


    所以,他和現任教皇庇護十一世的關係極好。


    在墨索裏尼的眼中,李長峰和瓦倫蒂娜是艾達的朋友,也是他的圈內人,更何況李長峰做的還是伸張正義的事?


    於是就有了梵蒂岡樞機院院長馬丁·安德森打給謝爾登的那通跨洋電話。


    萊昂納多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和他想的一樣,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益交換而已。


    位置越高,能交換的東西越多。


    也許那個陰謀論很對,上帝和魔鬼玩了一場遊戲,但角力場是人間,賭注則是全人類的性命。


    萊昂納多歎了口氣,望向窗外不斷後退的霓虹,不管世界如何,還是先把自己的教區管理好。


    就算真的是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了,那魔鬼也不能進他的教區。


    萊昂納多知道信徒們掙紮求生有多辛苦,教會也許沒他之前想那麽善良純潔,但他會盡力成為信徒們的依靠。


    終於到盧浦區了,林建明將車停到了街邊不斷閃爍的路燈旁沒有說話,意思是萊昂納多可以下車了。


    此時,一直多疾風驟雨的芝加哥突然下起了讓人傷感的小雨,萊昂納多沒打雨傘,直接推開了車門。


    雨絲從空中飄落,但也掩蓋不住焦油未充分燃燒的味道,建造摩天大樓的大型機械,還在不遠的街區發出了轟隆隆的工業噪音,吵得人無法入睡。


    這一切都預示著在時代麵前,任何人都隻是一縷微塵而已。


    李長峰搖下車窗,微笑道:“主教先生,你現在不需要任何人簽字了!”


    “別忘了我的勳章!”


    隨後李長峰的勞斯萊斯便揚長而去,把萊昂納多一人留在了破敗的街區。


    萊昂納多立起風衣的領子,從堆滿垃圾的小巷穿過,向著自己的小教堂走去。


    作為盧浦區的主教,他管理著教區內的四所教堂和一所教會診所,這一間就是前幾天要被卡朋家族強拆的那個,則是其中最破舊的一所,也是他的日常居所。


    萊昂納多日常居住在這沒別的原因,隻因為芝加哥政府遺棄了這裏,他不能也忘記這裏。


    快到午夜了,一個小男孩卻突然從破舊漏風的板房中走了出來,將手中的雜物一股腦的扔進了垃圾堆裏。


    萊昂納多不記得小男孩的名字,但知道他經常和父母一起來教堂做禮拜,耳濡目染下也算是虔誠的信徒,而且這個孩子學習不錯,萊昂納多準備推薦他去教會學校,畢業後就可以和他一樣為主服務了。


    萊昂納多剛想叫住小男孩,讓他記得明天按時來領聖餐,可小男孩看到是他,厭惡的瞪了一眼後,快步跑開了。


    萊昂納多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窮人推著板車從小巷內走了出來,他們看到萊昂納多或是一言不發,或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麻木的推著板車經過他。


    萊昂納多終於攔下了一個熟悉的老奶奶,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忙於找謝爾登的這幾天,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那天卡朋家族的人想拆教堂沒拆成,可摩天大樓的施工合同已經簽好了,停肯定是不能停的,他們就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


    “拆不了教堂,那就隻能拆我們了唄!誰讓我們勢單力薄,又沒教會撐腰呢?”


    “可我們又能去哪裏呢?”老奶奶苦笑一聲,推著自己的小板車走了。


    萊昂納多想起剛才信徒們一言不發經過他時的樣子,心中越發難受了。


    信徒們不說話冷眼看他的樣子,反而比罵他兩句還讓他難受!


    可自己明明是在做好事啊!明明隻想好好傳教,給窮人庇護而已啊!


    為什麽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現在信徒們都沒了,教堂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萊昂納多渾渾噩噩的走向了曾經願意用生命保護的小教堂,此時的教堂外已經被拉起了施工保護欄,還有一個告示牌立在最前麵:


    “……作為芝加哥曆史最悠久的教堂之一,未來會成為盧浦區摩天大樓群的著名景觀,為各位業主提供閑暇時的休閑場所……”


    “……我集團一直致力於文化遺產保護,此教堂的相關證明文件,已在芝加哥警局和市政廳備案,任何人不得塗鴉、破壞……”


    自己的信仰,成為了資本家們的賣點,成為了遊客們的景點,成為了卡朋的樂子了,是吧?


    現在自己想拆遷了,想給信徒們換點錢,支撐他們找到新的住所,都是違法行為了是吧?


    嗬嗬。


    操你媽的!


    欺負人也沒這麽欺負的!


    既然上帝不給我公平,我就自己來取!


    萊昂納多渾身顫抖雙眼通紅,快步走進教堂,從櫃子中取出了救濟用的汽油,沒用十分鍾就灑到了教堂內的每一個角落。


    他站在教堂外麵,劃著火柴,扔了進去。


    一瞬間,教堂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萊昂納多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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