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將軍府出來,季嫋先回了宮中。


    朝政要緊,他的個人恩怨不算什麽。


    何況如今,他也不想知道那些是是非非了。


    春繪還活著,那就證明,當初相思門滅門,和他有脫不開的關係。


    甚至說,春繪就是相思門滅門的罪魁禍首。


    可是如今,季嫋卻不在意這個毀了自己一生,也殺了自己僅剩的親人的凶手了。


    他身邊有他的阿霽,還有他的江山社稷。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遠比個人恩怨更多。


    說實話,他這段時間幾乎沒怎麽上朝,政事攢下了一堆。


    好在季默處理事情得力,所有折子都已經按照輕重緩急分好了類。


    他隻需要看看季默和內閣的意見,決定同不同意即可。


    所以雖然七八日沒有正經上朝,但是也沒發生了不得的大事。


    要是非得說有什麽特別要緊的,那就是耿絜不見了。


    連續三天沒見到耿絜,季嫋有些奇怪。


    這日散了朝會,他回到東書房,讓人喊來了季默。


    季默匆匆趕來的時候,季嫋正在看前些日子攢下的折子。


    看他進來,季嫋道:“派人去耿長衡府上看看,他是不是在府上,是不舒服還是怎得。如果不在,你查查他哪裏去了,三天沒上朝,也沒告假,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季嫋一邊說,一邊放下一本折子,又拿起了另一本翻開。


    正常情況來說,耿絜隻會在他三天不上朝的時候,不停地通過肖散遞折子勸諫他。


    這是這幾日,耿絜完全沒有勸諫自己,甚至他都回來了,耿絜居然還沒見到人!


    季默聞言笑了笑:“耿大人在屬下府上呢,陛下。”


    “嗯?”


    季嫋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著季默:“不是,你把他弄你那裏去做什麽?”


    他有些莫名其妙。


    沒聽說季默和耿絜有什麽來往啊。


    除了耿絜住在季府那段時間,天天和季默拌嘴,兩個人沒結過仇吧?


    季默聳了聳肩,從袖袋裏掏出一本話本放在季嫋麵前:“陛下不如先看看這個話本再問屬下?”


    “這是什麽?”


    季嫋好奇地接了過來,看了一眼書封上的名字,皺眉。


    “被路邊撿來的少年強上後,大將軍成了房中妻?這什麽玩意兒?”季嫋嫌棄地就要丟開手裏的話本。


    “陛下不如再翻開看看裏麵的內容?”


    季默仍是平靜安然,帶著淺笑進言。


    “神神秘秘。”


    季嫋瞪他一眼,隨便翻開一頁,看了幾眼,愣住:“這……”


    這怎麽是寫自己和阿霽的話本!


    而且,隨手一翻就是不穿衣服打架的描寫!


    足見這種描寫到底占了多大比例!


    驀地看到以自己為主角的話本,還是這種低俗版,季嫋那張漂亮的臉瞬間飄紅:“這怎麽回事,和耿長衡有什麽關係?”


    “這就是耿大人寫的。”


    季默哼了一聲:“還有屬下和夜梟、雲鷂和玄風的話本,屬下覺得耿大人寫的不錯,就請他回府一敘。”


    “嗬,這老東西。”


    季嫋笑著把話本收了起來:“那就讓他留你府上吧。”


    “是,屬下謝陛下支持。”


    季嫋笑了一聲,拱手道謝,接著道:“陛下,您手裏的是個半成品,耿大人還沒寫完呢,您看,要不要讓耿大人給您寫完了?”


    “讓他寫,寫不完,打斷他的狗腿。”


    季嫋嗤笑了一聲:“朕倒要看看,他能寫出什麽花兒來!”


    “是,屬下遵命,一定鞭策耿大人,盡快完成全本。”


    季默笑著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季嫋看了一眼手裏的話本,笑了笑,丟到一旁。


    他這個皇帝,可真是越來越沒威嚴咯。


    瞧,大臣都敢寫他和阿霽的話本編排他了。


    他想了想, 又拿過來,他倒要看看,耿絜這老東西到底寫了些什麽。


    若是寫的不好,他親手去打斷他的腿!


    哼!


    看話本的結果,就是季嫋這一上午什麽都沒幹,一口氣看完了整冊話本,然後匆匆回到寢宮,命人將九霖從軍政署喊了回來。


    後來,這天下午和晚上,兩人都沒出門,據說是在一起研讀書籍。


    至於研讀的怎麽樣,那就隻有他倆自己知道了。


    反正第二天皇上上朝的時候是精神抖擻。


    而大將軍去軍政署的時候,是扶著腰的。


    這麽一忙,季嫋也就把春繪忘了。


    等到他想起來還關著這麽一個人,去搖光樓見春繪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月。


    此時的季嫋,已經沒了剛見到花想容時的憤怒,也沒有了剛知道西城滅門案時的惶恐。


    當他出現在搖光樓時,一身明黃龍袍,從容平靜,氣度雍容。


    九霖陪在他的身邊,亦是按品秩穿著蟒袍,英氣勃發,高貴大氣。


    暗獄中,春繪已經被折了手腳,拿重鐐穿了琵琶骨鎖在牆壁上。


    遠遠看上去,他的身影瘦削單薄,極其可憐。


    季嫋當然不會因為這人如今淒慘的模樣,有任何同情。


    他遠遠地站在搖光樓的二樓,憑欄看著地下一層暗獄裏的春繪,神色平靜。


    九霖看著他的樣子,還是不放心:“長煙,我陪你去吧,你……”


    “不用。”


    季嫋笑笑,回身看著九霖,往他臉上輕輕一吻:“阿霽放心,我不會再出事的,你信我,就是我最好的靈丹妙藥。”


    “可這個人,事關義父的死因,你……”


    九霖著實不放心。


    當初西城滅門,他甚至沒看到什麽,就那個模樣。


    如今,他見到了罪魁禍首,這個罪魁禍首還是他的仇人,他會怎麽樣,九霖都不敢想。


    季嫋輕輕搖了搖頭:“阿霽,雖然你不在意,雖然你隻會心疼我,可是,我不想讓你從別人嘴裏聽到我那些不堪的過去。”


    春繪,是第一個毀了他的人,也是毀他最厲害的那個人。


    這個人將他鍛煉到有多強大,他對他的恨就有多深。


    季嫋怕到時候,發泄心底仇恨的自己,嚇到九霖。


    他張開雙臂抱了抱九霖:“阿霽對我多一點兒信心,好不好,你信我,我能挺過去。”


    他不會被仇恨迷了眼睛,他能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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