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八子第四子慕天辰隱居鷹不落已有兩萬餘年,這座石頭城的南北兩麵各住著一個對他極重要的人。


    接到申屠不錯傳來的意念信息,他著實吃了一驚。


    像他們這種活了幾萬年的老家夥,氣息之強大早已尋常修士可比,一旦被高手察覺,很可能會震動當世凡界。


    故而,一察覺到老友的氣息,他便迅速將掩護了自身兩萬多年的至寶打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所有痕跡掩蓋了下來。


    “必是出大事了,否則申屠不會如此冒險!”


    慕天辰雖已是老古董的年紀,頭發亦漂白如雪,但勝在濃密,身板亦硬朗挺拔,一看便知年輕時也曾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此時他眉宇緊鎖,一臉凝重,握住至寶的手也是骨節畢露。


    “師尊,申屠前輩是否身體不適,氣息怎的如此虛弱?”


    一名中年男子注視著至寶,眉宇間滿是憂色。


    此人乃是慕天辰的大弟子落向晚。


    慕天辰點了點頭,歎息道,“上次見麵,我便知他身體壞了,兩次被神域強者迫害,早已傷了根基,能撐到今日已是奇跡,今日傳信恐怕又耗費了不知多少精氣……”


    他歎息著,揮手布下一道堅實的隔絕結界,隨後看向大弟子,“護法吧。”


    “是!”


    落向晚立刻飛出結界之外,向四周警戒。


    一切布置妥當,慕天辰將一縷氣息探入至寶中,將老友的意念緩緩剝開,開始層層解讀。


    但旋即他就被其中的信息驚呆了。


    “陵尹嘯行被陵尹嚳奪舍?!”


    他的目光驚窒了幾息,自言自語道,“這豈不是說如今掌權的仍是他?怪不得當年撒手得那般幹脆,原來是……當真心狠哪,自己的兒子都能下此狠手!”


    一想起當年的種種事端,他便心潮澎湃,心緒難平。


    他搖了搖頭,又歎息一聲,俱往矣,早已物是人非了。


    氣息再次深入至寶之中,他的雙眸再次一震。


    “提燈女相竟是溫楚楚?!那個養大了二哥之子的女子?!”


    “飛鐮的三魂……被落星雪一分為二?!一個在屍海修煉金剛術,一個在末等城池修煉武夫之道……”


    “九字營已準備妥當!……”


    每一條信息都震動著他的心緒,三萬年前的種種,終究匯聚成了今日的結果……


    “是時候入赤地了。”


    他合上眼眸,喃喃說道。


    這一日,鷹不落的上空劃過一道白練,神秘又古老的氣息自白練上傾灑而下,城中百萬之眾的修士紛紛驚懼地掠上長空,探查那氣息的身份。


    莫不是有古之大能現世?僅僅一小半日,便謠言四起,隨風飛向滄溟大陸各處。


    而留下白練的身影,已然一腳踏進了赤茫茫的濃霧中。


    “二哥,四弟來了!”


    他不辨方向,一步數丈,徑直朝濃霧深處行去。


    不過須臾功夫,便有一道氣息自茫茫紅霧中迎接而來。


    “四弟,別來無恙!”


    兩道蒼老的聲音嗬嗬笑著,眨眼間距離已縮至近前。


    一座小山包外,一道大紅衣矗立在紅霧中,雙手負背,手中折扇一下下的敲著腰板,兩眼笑眯眯的看著姍姍而來的白發男子。


    “四哥,自古多情悲白發,看來四哥在外頭的這麽多年沒少受情傷之苦啊。”


    “少調侃我,你連個子嗣都沒有。”


    “你倒是有,管你叫爹了嗎?”


    慕天辰作勢要打,遲長夜立馬跳開一步,兩眉上挑,洋洋得意。


    身姿挺拔的白發男子搖了搖頭,歎息道,“互戳心窩子,何苦來哉!”


    遲長夜搖著扇子笑了笑,“苦中作樂!”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洞府。


    洞府內粗糙斑駁,一座三尺石台坐落在洞府中央,石台上盤坐著一個一身玄衣,頭發灰白的老人。


    “二哥!”


    “四弟!”


    四目相觸,多少煙雲往事頓時湧上心頭,如今除了大紅衣,兩人皆是老的不成樣子了。


    “可收到了申屠的信息?”慕天辰開門見山地問道。


    漁陽洵點了點頭,“當年沒有了結的果拖到了今日,付出的代價卻是更多,更重。”


    慕天辰沉吟一息,問道,“何時動手?”


    漁陽洵與遲長夜同時看向了洞府一角,那裏已經建起了一座陣法,意念間陣法開始緩緩打開。


    “本是為飛鐮那孩子準備的,可他體質太弱,除了碧血龍心外幾乎一無是處,冒然進入隻怕身死魂消,因此便耽擱下來了。”漁陽洵緩緩說起此前的經過,“如今裏麵是有一人,隻是,卻非我們的人,而是來自神域。”


    慕天辰有些不敢置信,“神域那幫老賊可都是一丘之貉,怎的竟進入了咱們的計劃裏?”


    漁陽洵直言相告,“他來自神域被滅掉的那一脈。”


    “?!”


    慕天辰雙眸一滯,瞬間明白了。


    敵人的敵人,便可以做朋友。


    此時,陣法已完全打開,強橫的能量如波濤洶湧橫衝四撞,宛如一群群殺紅了眼的凶獸,任何冒然進入的生命體都會被瞬間絞殺。


    慕天辰微鎖雙眉,搖頭道,“莫說飛鐮了,尋常修士進去怕都撐不過一息。”


    頓了頓,他又道,“如今之計,真的要依靠神域那人嗎?”


    漁陽洵麵露愁容,沒有立刻回答。


    遲長夜則抿了抿唇,道,“本以為時間雖不多,但給飛鐮一甲子的成長時間應綽綽有餘,不想神域直接打亂了計劃,長策夫婦身殞,陵尹天帝蠢蠢欲動,計劃隻能提前了。”


    慕天辰皺著眉搖頭道,“那終究是神域的人,能做到哪一步根本說不好,他要複仇也不可能把神域打成凡界,終究還要吸凡界血的。”


    遲長夜一笑,“我們沒想他做多少,隻要能做完第一步就可以了,之後的……咱們這麽多老家夥,不管你怎麽想,我是可以舍身就義的。”


    慕天辰看了看七弟遲長夜,明明眉頭緊皺,可他忽然就笑了,“你呀,還是一如當年那般灑脫!隻是,在我心中,英雄當活著,活著受億萬修士的景仰與讚頌,若非迫不得已,受人們緬懷這種事,還不如好好活著喝二兩酒。”


    遲長夜瞬間也笑了,“我雖無子嗣,可我大哥有,我也想看看孫輩娶媳婦,逗重孫子玩……”


    漁陽洵也禁不住笑了,旋即便笑容消散,他的重孫倒是在,隻是孫子已然沒了,而重孫如今也如履薄冰,水深火熱。


    “你們可知,落星雪為飛鐮打造了一具絕世之軀?本意是為我家那小子準備的,隻是所有的神獸經脈都在飛鐮身上。”


    這倒是漁陽洵和遲長夜沒想到的。


    慕天辰簡單的把事情敘說了一番,又道,“擁有絕世之軀的這道分身,此刻正在屍海修煉金剛術,不若催他一催,亦或拔苗助長,讓他早日回歸金丹境,以此,來壓陣!”


    漁陽洵與遲長夜對視了一眼,進入陣法的重任本就是為漁陽飛鐮準備的,那道可焚化一切凡界生靈的大陣越往中心越凶險,漁陽洵當初費盡千辛萬苦盜來碧血龍心,便是為了今日的謀劃。


    “也好!”


    漁陽洵蒼老的眸子微微抬起,望向洞府的牆壁之上,那裏掛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鐮刀。


    “因漁陽氏而起,也由漁陽氏來結束。”


    遲長夜與慕天辰一聽此言,頓時麵色微變,“二哥,我們從來沒有怨你。”


    漁陽洵搖了搖頭,“終究是因我而起,日後我也會和飛鐮與懷治說清楚,此事便定下了。”


    他看向慕天辰,“赤地的禁錮法則應當對你無用,錘煉飛鐮之事就交給你了。”


    慕天辰一點頭,“二哥放心,我會傳授他一切可行的手段讓他活下來。”


    漁陽洵也點了點頭,“這一點我相信你,但末等城池的那道分身,就讓他留在那裏吧!凡夫之軀,進到這場大戰中也隻是飛蛾撲火……”


    三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慕天辰這才離去。


    赤地法則對他根本無用,輕而易舉的就走出了赤茫茫的濃霧。


    “二哥,你心中可是有顧慮?”


    待慕天辰一走,遲長夜問道。


    漁陽洵微微歎了口氣,雙目微合,他心中苦澀,無人知道他後悔了,後悔當年不該為了心底那口氣將後世子孫置於險境,甚至奪走了他們原本可以恣意活著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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