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立在牆邊。


    她看著眼前的果郡王,顯得有些局促。


    “王爺,對不起。”


    她低著頭,眼眶微微發紅,喉嚨裏還有許多話想要說。


    然而。


    果郡王神色清冷,就連聲音都是淡淡的,他雖然是一句聽著溫柔的話,在浣碧心裏,卻是狠狠將人推開。


    “無事。”


    “……”


    浣碧默了默,忽然,她看果郡王懷裏那個若隱若現的東西,她怔了怔,意識到是她剛剛撞到果郡王時,那東西險些掉了出來。


    “沒想到,王爺還留著這個。”


    浣碧一把搶過。


    果郡王伸手想要拿回來,已經晚了。


    浣碧拆開那個香囊,隻見一枚小像,藏在了杜若花瓣之間,小像上的人眉目清秀,巧笑盼兮,能看得出是個生動活潑的女子。


    一瞬間,浣碧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她當然認得出來,這小像上的人,是她的嫡親姐姐,甄嬛。


    看著小像微微發毛的邊角,浣碧冷哼一聲,道:“這麽多年,王爺還是念念不忘,當真是深情呢。”


    “就是不知,在甘露寺時,你們或許明明有機會吧,她卻沒有跟你走,反而是回宮了。怎麽?到頭來,王爺反倒是不怨她麽?”


    “你!”


    涵養極好的果郡王一下子有些惱怒,這回他難以再忍了,伸手就要把自己珍愛的小像拿回來。


    浣碧卻並不肯。


    她一個後退,硬生生將小像,在手裏撕得一個粉碎,甚至還撒到了天空中,化作一團紅色的雪,落在地上。


    地上仍有積雪。


    白色紅色混雜在一起,浣碧動了動腳,有些碎片便粘連在了一起。


    “你瘋了?”


    果郡王大驚失色,蹲了下來,用手不停地在地上摸索著。


    可惜。


    這粉碎掉的小像本就是經年累月的東西了,如何經得起這樣的摧殘呢?


    注定是果郡王再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的了。


    “瘋了的那個人是你。”


    浣碧看著在地上苦苦搜尋的果郡王,口出惡言冷笑道:“她的心裏早就沒有你了,偏偏你還這樣記著她。”


    “我幫你將這小像毀了也好,省得你日思夜想!”


    果郡王已經不說話了,他確實是要瘋了,這小像,幾乎是他現在唯一能夠拿來思念的物品。


    卻……


    “浣碧姑娘!”


    這回,著急的人是阿晉。


    他麵紅耳赤,喊道:“王爺心底裏記掛著又如何?不過是埋藏起來罷了,你怎的這樣狠心,連一個念想都不願意留給王爺?”


    “念想?”


    浣碧後退半步,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喃喃道:“你說念想?我沒有留給他念想?我狠心殘忍?”


    “那我自己呢?誰又留給過我一個念想呢?”


    說著,浣碧也不管地上的果郡王了,轉頭跑開。


    遠處。


    安陵容並不知道浣碧和果郡王起了什麽衝突,隻是這麽巧,浣碧跑離開的方向,正是安陵容所在的地方。


    二人險些兜頭撞上,還是杏兒直接攔在了安陵容跟前,警惕地看著浣碧。


    “做什麽?”


    浣碧也不知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對安陵容行禮,看著杏兒,嗤笑道:“你是怕我吃了你家娘娘麽?”


    “好生無禮!”


    杏兒有些生氣,開口還欲說話,安陵容卻攔住了杏兒。


    她看見了。


    那藏在果郡王香囊裏的小像,被浣碧撕了個粉碎。


    為什麽?


    她到底是出於嫉妒,還是別的什麽?


    安陵容瞧著浣碧歇斯底裏的眼神,她確實是有些瘋魔的模樣了,要說因為嫉妒發狂,因為姐妹倆如今天差地別的身份地位而不甘心,倒也是有的。


    安陵容便不想了。


    無論如何,她都該謝謝浣碧,不是麽?


    至少,為甄嬛鏟除了一個隱患。


    不然這件事,恐怕安陵容自己都要找一個機會來做的。


    深深看著浣碧,安陵容道:“你回去吧。好好收拾一下,可別讓剪秋她們幾個看見你這樣。”


    浣碧愕然,愣了愣。


    剪秋?


    安陵容難不成是知道這陣子剪秋時常刁難她的事情麽?


    也不是。


    剪秋一向不喜歡她。


    隻是在她得到皇後信任以後,稍稍收斂了一些,近來皇後情況不好,也沒工夫管自己了,剪秋便又如此這般罷了。


    “與你無關!”


    浣碧仿佛是有些惱羞成怒了,丟下這話,離開了。


    目送浣碧離開,安陵容緩緩往前,走到狼狽的果郡王身邊,阿晉和他一起蹲在地上撿起那被撕碎的小像。


    奈何,這小像或許就和果郡王自己支離破碎的心一般,實在是很難拚湊起來了。


    “別撿了。”


    安陵容歎息一聲,道:“你這個樣子,去了慈寧宮,又該怎麽交待呢?更何況,也不好晚了時辰,不是嗎?”


    阿晉聞言,抬頭看了看安陵容,眼裏是讚同的,但他遲疑著看了一眼果郡王,卻又不好去拉他。


    “這是王爺唯一的念想了……”


    阿晉企圖為果郡王說話。


    安陵容卻是搖搖頭,道:“有些念想,留在腦子裏就好了,留在身邊,還是這樣被人輕輕一撞就要掉出來的東西。”


    “果郡王,你是生怕甄姐姐和她四個孩子的命太長了,是不是?”


    這話一出,果郡王愣了愣。


    他抬頭,幾乎是有些呆滯地看著安陵容。


    不是的。


    他不想害嬛兒。


    這一副呆樣子,還真是和溫實初那一副窩囊樣子一樣讓人生氣。


    “記住了?”


    安陵容給了果郡王一個耳光。


    他徹底呆住了,連同阿晉一塊兒,兩個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安陵容,久久反應不過來。


    “你該想想什麽是你能做的,以及現在該做的。”


    留下這話,安陵容認為,若是都這樣了,果郡王還不能清醒過來,那再如何,也是無用的了。


    她也隻能從甄嬛那兒想法子了。


    “娘娘……”


    杏兒有些惶恐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又去看果郡王。


    咳。


    這巴掌印,還挺明顯的,娘娘也是氣得急了,隻是現在果郡王這個樣子,要是待會兒見了太後,該怎麽解釋呢?


    “阿晉,走吧。”


    就在杏兒疑惑,安陵容也有些生氣的時候,隻見果郡王抓起了一把地上的積雪,稍稍敷了敷臉頰。


    那積雪上還有些泥巴呢,他似乎是想消腫,又像是想要用這泥巴來掩蓋住傷勢,無論如何,他是沒再撿起地上那些散落得到處都是的小像的了。


    “唉。”


    看著這一地的狼藉,安陵容也不免歎了口氣。


    若是可以,誰又願意做惡人呢。


    “菊青,回宮叫個人來,把這兒給打掃幹淨吧。”


    還是別留什麽破綻得好。


    “是。”


    菊青頷首應了,便先回去了。


    這一趟出去,安陵容還未到禦花園,便在宮道上,又遇見了敏妃。


    她是牽著珍璃出來的。


    珍璃手上抓著一隻老虎風箏,那老虎栩栩如生的,很是威猛。


    “敏妃。”


    既是遇見了,安陵容自然不會不打招呼,出聲喊了一聲,敏妃回過頭來,見是安陵容,倒也露出了個笑容來。


    “是柔妃呀。”


    敏妃說著,看一眼安陵容手邊牽著的弘曦,弘曦才兩歲多,但也生得十分可愛,明眸皓齒的,倒像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五阿哥也在。”


    敏妃似乎很喜歡男孩兒,衝著弘曦招招手,就道:“弘曦,過來讓敏母妃抱抱,好不好?”


    弘曦下意識看一眼安陵容,直到安陵容點頭,弘曦才規規矩矩朝著敏妃走了過去。


    敏妃抱起來弘曦,在懷裏逗弄了一會兒,弘曦與她漸漸熟絡,便也跟著笑了起來,到了禦花園裏,敏妃將弘曦放下,又叫瓊脂去陪著珍璃玩。


    “弘曦也想放風箏麽?”


    回頭,敏妃去看弘曦。


    弘曦本就是想來禦花園玩的,他還帶了魚食呢,至於放風箏麽,今日天氣晴好,他當然也想了。


    那老虎風箏,又是那樣好看。


    “想!”


    弘曦回答著,還是乖巧地看了一眼安陵容。


    “想就去吧。”


    安陵容對著弘曦笑笑,看出來敏妃忽然這麽開口定然是有話想說,直到孩子們都走遠,伺候的人都圍在涼亭周圍以後,敏妃才提及正事。


    “柔妃與熹貴妃,確確實實是真心實意與我合作的,對吧?”


    敏妃語氣裏帶著試探。


    安陵容心中默默歎息。


    她和甄嬛,自然是真心的,先前幾次去長春宮,敏妃都十分懷疑,現在總以為達成共識了,原來敏妃心裏的戒備還是不曾消除的。


    “自然是真心的。”


    安陵容頷首,道:“甄姐姐雖是貴妃,膝下兒子又多,到底家道中落。現在她父親,也隻是冊封了一個正四品典儀的虛職罷了。”


    “那是皇上看在麵子上才給的,至於我……我父親更是區區知州,以他的才能,將來升遷無望。”


    “我二人無論是家世還是恩寵,又如何能與敏妃你比呢?若是將來有朝一日,景仁宮那位倒了,由妹妹你登上那高位,前朝後宮,自然人人心服口服。”


    安陵容說得誠懇。


    敏妃聽得眉毛一挑,看得出來,哪怕她內心裏並不十分相信安陵容這話,但吹捧的話,無論是誰聽了,心情都還是會很不錯的。


    沉吟片刻,敏妃莞爾一笑,擺出幾分驕傲的姿態來,道:“我也不過是一問罷了。你們放心,若有那日,將來我成了太後。”


    “你們便是宮裏最最尊貴的太妃,一世榮華,必不會少。”


    最尊貴的太妃?


    安陵容笑而不語,仿佛很是認同。


    實際上心裏卻曉得。


    她們雙方,無論是誰最後成了贏家,對方都一定會卸磨殺驢!


    “如此,便多謝敏妃了。”安陵容仍是笑著,敏妃滿意點點頭,又道:“繪春,已經在我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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