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教文化課的簡政委這星期要調到別的地方去了,臨走前給夜校裏的大家夥留了一份他教書用的筆記,讓大家有興趣的就自己拿去。”盧師傅解釋。


    梨欣睜大雙眼,看看筆記又看看他,沒有貿然接過。


    盧師傅便語氣輕鬆地解釋:“大家也看不懂這些文化人的玩意,想著你喜歡周六來上課,商量一遍之後就打算留給你了。”


    接著,他又把信紙塞進了她手裏:“拿著吧,就算自己不看,以後也能給你妹妹……對了,阿雨呢?她還在樓上睡覺嗎?”


    “她……這幾天她和爸回老家了。”眼睛直勾勾盯住手裏信紙的梨欣喃喃應著,除了“謝謝”,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別的詞來表達萬千思緒。


    像是擔心她再次陷入窘迫,盧師傅沒再說什麽,用極自然的語氣簡單道了別就騎上自行車出了鋪頭。梨欣沒來得及說什麽,隻好五分心虛三分欣喜兩分釋然地回到櫃台後坐下,仔細打量起這些手稿。


    上麵的字跡稱不上漂亮,但至少挺工整,梨欣能看出上麵寫了什麽。內容大多是對課堂所講書籍的筆記、批注和鑒賞,還有些在課上所播電影的候選名單。


    有些書和電影梨欣在課上接觸過,有些則沒有,可能是這幾周新教的。


    如果以後有機會拿到書來看或者出去看電影,這些就是很好的指導手冊;即使那種機會渺茫,梨欣也可以自己看多兩遍來加深對一些書籍和電影的理解,或者像盧師傅所說一樣留給妹妹。


    這麽一想,她又覺得有些愧對眾人,可惜沒能見老師最後一麵。也罷,換了個老師說不定文化課就沒那麽好聽了,而且技能課也不是非去不可,不上學就不上學吧……


    隻是每每回顧那段晚上偷偷跑出去上學的日子,梨欣便感覺像夢境般奇幻,那種帶著緊張的期盼仍然清晰地烙於心中,教她難以忘懷。


    但她能怎麽辦呢?不說自己晚上出不了門,即使爸爸這幾天不在家監督、媽媽白天又要上班,她還得像現在這樣準時地開檔。


    難道真要和他溝通這件事嗎?比起自由上夜校那點獎勵,嚐試溝通的代價更讓人望而卻步。


    梨欣把那些紙張看過兩遍,又將它們收進了櫃台的抽屜裏;為了避免睹物思情,之後幾天她也隻回顧過兩三遍,再往後索性不看了。


    媽媽也沒有什麽異常,或許她不想談這件事,或許盧師傅最終沒有說,家裏沒有再講過夜校的事。


    大概一星期後,爸爸帶著梨雨從被稱作“蒿裏村”的老家回來了。梨欣自打能記事,就隻記得爸爸回過這一次老家。


    雖然都是一個省的,但聽說光是兜兜轉轉的來回行程就要花上三天;算上住宿,花在路上的時間說不定和真正待在那裏的日子一樣多。


    但梨欣知道,這不是他們家連過年過節都不回去的原因,原因是爸爸和爺爺的關係不好。可她不明白,為什麽這回爸爸要突然在一個平常至極的時間裏跑回去、還要費勁帶上雨妹。


    爸媽不會說,問過雨妹她也隻講了些不相幹的事,梨欣大概是無從得知了。


    不過梨雨雖然答非所問,她說的話也並非沒意思。在她嘴裏,梨欣得知蒿裏村是個隻有六戶七人的小村子,麵積隻相當於廣城一個普通街區。


    但那裏的景色一點都不普通,村裏有高聳的“鬼門關”峭壁,有神秘的鎮鬼廟,掌管它們的是一位溫柔漂亮的巫女姐姐,叫敬緣。


    梨欣懷疑她又在說夢話了,但梨雨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絕無假話,還說她甚至跟那位緣姐交了朋友。


    這倒有點意思,梨欣便繼續問了些細節;旁邊的上位梨欣同樣興致勃勃,也和身旁的敬緣一起攔住了麵頰紅熱得要冒煙、急著找洞鑽進去的上位梨雨。


    妹妹說當時她被爺爺和爸爸帶到了緣姐的家,兩個大人找她的奶奶楊婆婆談話,自己則被留在院子裏待了一小會兒。


    在此期間,她看到了在迷你桂花樹下澆水的敬緣;但緣姐看起來不大高興,她便上去問了兩句,聊著聊著就成了玩伴。


    梨欣聽說敬緣比自己還小四歲,難怪能和梨雨這麽快混熟……但轉念一想,十歲的女孩被形容為“溫柔”似乎有些怪,更難和“巫女”那種形象重合。


    算了,至少妹妹玩得挺開心的。梨欣沒有再問,隻是順著她來應答。


    他倆回來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爸媽沒有說什麽特別的事,梨雨也像忘光了那晚挨的罵、無憂無慮得甚至像沒心沒肺。


    梨欣表麵上沒再表現出任何異常,隻是心裏還有些意難平……因為每晚都有個奇怪的夢縈繞於床邊。


    每次在夢中見到梨雨,她就知道又會是這個劇本;但她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梨雨”,因為她更像消失了好一段時間的“灶君姐姐”。


    這幾天隻有她一個人造訪夢境。每次到來她都會先說幾句基本聽不清的話,接著就會牽起自己的手,帶她穿越時空、造訪一片未曾謀麵的土地。


    或許是銀裝素裹的雪山鬆林,或許是紅旗飄動的北城廣場,或許是風起雲湧的南港街頭……這些地方梨欣從未真正踏足,卻又暗覺熟悉。


    對了,這些場景在文化課上聽說過。也許是評書,也許是時事,也許是電影,總有地方提到過這些場景。


    梨欣這幾天忍不住又看了兩遍簡政委留下的教學筆記,那些紙上麵就記有一些相關的內容。


    夢裏的“妹妹”似乎也一直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雖然不清晰,但梨欣隱約有種她在給自己介紹這些地方的感覺,就像在給自己上課一樣。


    這固然是可笑的,“梨雨”能從哪裏知道那麽多……可自己又為什麽會幾乎每晚都夢到這樣的劇情?


    難道是潛意識想給簡政委的離開求一個心理安慰嗎?梨欣盯著那些稿紙,終究沒想清楚原因。


    直到稿紙被梨致福發現的那天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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