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攙扶她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何漫漫用力掙脫開警察,乍然轉身朝姐姐大步跑去。


    她要再看看姐姐,這麽多年沒有相見,以後也不會再見了,這是最後一眼啊!


    何漫漫抱著何皎皎冰冷的身體,聲音早已沙啞:“姐姐你怎麽忍心留下我一個人,怎麽可以就這樣走了?你那麽愛我,你說要陪我畢業旅行......


    “何皎皎,你醒一醒好不好?你怎麽可以騙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兩名警察將她拉起來,不厭其煩的開解:“你不要這樣,你姐姐看你這樣會傷心的,你要照顧好自己,讓姐姐安心去吧……”


    何皎皎,你的心怎麽可以這麽狠!怎麽可以!


    “求求你們,再讓我多看一眼......”


    “姐......”


    那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太平間,可是怎麽也喚不醒何皎皎。


    兩名警察將她架出太平間,何漫漫不願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心痛如絞,痛到不知該如何呼吸,劇痛感到後來隻變成鈍痛感。


    警察扶著她一步步走出醫院,她離紅塵俗世越來越近,卻離姐姐越來越遠,警察把她扶到警車旁,說要送她回家。


    何漫漫碎發貼在臉上,滿臉布滿淚痕,家居服的領口也濕透了,她搖頭拒絕:“我自己可以回家,謝謝你們,警察叔叔、警察姐姐,你們辛苦了。”


    說完,竭力站直身體給兩名警察認真鞠了個躬。


    “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家,請你們放心。”


    女警察拉著她胳膊說:“現在很晚了,你一個人可以嗎?我們送你吧。”


    何漫漫推開女警察的手,再次禮貌的拒絕。


    站在醫院大門口,人像是懸浮在空中,她拿出手機給何重光打電話,她要確認警察說的是不是真的,何重光是不是真的心狠到這種地步,狠心到女兒死了都不肯前來認屍。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何漫漫仍心存一絲幻想,她哭著說:“爸爸,姐姐去世了你知道嗎?你要不要來醫院......”


    打破幻想的聲音傳來,如同不曾有過一麵之緣的陌生人:“我們早已斷絕父女關係,你忙完早點回家。”


    何漫漫對著電話怒喊:“家?哪裏是我的家!我早就沒有家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家人沒有家......”


    不等她說完,聽筒裏隻剩忙音。


    世界轟然坍塌,她早已沒有家了,隻是她太過愚鈍,到今日才徹底明白。


    何漫漫曾經想不通為什麽姐姐會狠心的一走了之,原來是姐姐早已看透何家不可久留,所以她才會那麽決絕地離開。


    可是離開了為什麽不好好生活,為什麽要輕生?


    為什麽?沒有人可以告訴她答案。


    這空空蕩蕩的世界啊!隻剩下何漫漫一個人了。


    任霓虹再耀眼,冰島的極光再夢幻,土耳其的熱氣球再浪漫,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再好看......


    曾經做過的旅遊攻略,再也用不到了,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一場暴雨突然來襲,大顆的雨點砸落下來,砸到她臉上,砸向她的軀體,黑夜裏,唯有她眼眶是紅色。


    暴雨如注傾瀉而下,落在這個不值得留戀的人間。


    大雨滂沱落下,城市的下水係統來不及抵禦,積雨很快漫過腳麵,雨點砸入積水濺起沸騰的大水泡,不過眨眼間,泡泡已然破碎。


    人生也如夢幻泡影,輕輕一戳就破了。


    從15歲那年開始,她的人生突逢巨變,這些年,她靠著和姐姐相逢的信念咬牙堅持,到頭來隻是浮生一夢。


    她帶著龐如饕餮、大如鯤鵬的悲痛和絕望,麻木地走在漫天大雨中,水柱順著她的衣服淌下來,恨入骨髓,心如死灰不複燃。


    宴會結束後,沈譽君很紳士的將寥寥送回家,目送著寥寥走遠,司機這才把檔案袋遞給沈譽君說:“沈總,這是王秘書讓我交給您的。”


    沈譽君接過檔案袋並打開,頗為認真地翻看起資料。


    證件照上的女孩笑容明媚,明眸皓齒,仙姿佚貌,兩隻酒窩也很可愛。


    一股青春氣息撲麵而來,沈譽君大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張言笑晏晏的臉,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笑臉?


    笑眼彎彎這個詞瞬間具象化,沈譽君一瞬不瞬的諦視著女孩,被那笑容感染,他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開車一向很穩的司機突然踩了個急刹,沈譽君身體猛然前傾,下意識地將手中的資料攥緊。


    司機緊抱著方向盤,心有餘悸的說:“不好意思沈總,雨太大了,剛才我為了避開行人……”


    車窗外雨點嘈雜擲地,滂滂沛沛的大雨如水簾,車子仿佛停在梅雨季的瀉霧傾煙的瀑布下麵。


    擔心撞到行人,為確保萬無一失,沈譽君吩咐道:“你下車去看看。”


    司機依言下車。


    遲遲等不到司機回來,沈譽君不放心,將檔案袋封好,拿起傘跟著下車查看。


    南風漫卷珠簾,暴雨連成帷幔。


    司機和人大聲在講什麽,聲音凐滅在紛雜雨聲中。暴雨打在傘麵,將嘈嘈切切的聲音放大至數倍,沈譽君有瞬間的耳鳴。


    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撞入視線,沈譽君撐傘站在雨中,好像是透過雨霧中的毛玻璃看向窗外,一切都模糊不清。


    可沈譽君篤定,那道朦朦朧朧的身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場遇見。


    沈譽君快步走向那道身影,將傘移到何漫漫頭頂,遮住落在她身上的暴雨,她的臉被深夜驟降的大雨迷蒙成煙,隻剩一雙泛紅的眼在對抗黑夜。


    司機說:“姑娘你別站在路中間,這樣太危險。”


    何漫漫像是被抽走靈魂,人恍恍惚惚地傻站著,聽不清也看不見,五感六識通通關閉。


    沈譽君的心在一絲絲收緊,有數以萬計的韌絲在切割心髒。


    站在暴雨驟降的深夜,他怎麽也想不到,曾經那個美好得體的女孩,如今破碎成這般模樣。更想不到,他們會以這種形式重逢。


    這場猝不及防的相遇,如同當頭棒喝。


    哪怕此刻站在眼前的隻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他也難免生起憐憫之心,何況這個人,是他為之心動的女孩。


    任憑司機怎麽說,何漫漫失魂落魄地站著一動不動。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來回變換顏色,不時有車輛自身邊駛過,三人這樣站在雨中太危險。


    沈譽君半邊身體被雨淋濕,他語氣溫和的說:“你要去哪?上車我送你。”


    何漫漫大腦一片虛空,絲毫沒有反應。


    司機一臉無奈,勸告的話語早已說過千千萬萬遍。


    沈譽君第一次不在乎男女授受不親,伸手抓住何漫漫胳膊,拉起她往車上去。


    何漫漫被動地拖著步伐,一步步走向汽車後排車門。


    坐進車內,她如木雕泥塑始終不發一語。


    沈譽君拿來毛毯披在她肩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臉上的雨水,又將她濕漉漉的頭發擦至不滴水。


    忙完以後,沈譽君方才出聲問:“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聽見家這個字眼,一直不為所動的何漫漫才回過一點神來,搖頭說:“我沒有家了……沒有家......”


    沙啞的聲音令沈譽君呼吸一滯,記憶中那泓輕快的溪泉之聲,如今隻剩枯竭悲涼。


    沈譽君不忍看她又忍不住想看,盡量用很輕的聲音說:“你要去哪?我送你。”


    何漫漫渾身不停發抖,衣服上的水一直點點滴滴往下淌,不知何時拖鞋也掉了一隻,赤足踩在車墊上。


    沈譽君半邊身體被雨水澆透,車內兩條毛毯,一條給何漫漫擦拭,還有一條披在何漫漫身上。


    一個女孩子深夜穿著家居服,狼狽不堪地站在暴雨中,沈譽君過目不忘,剛看過何漫漫的資料,知道她家裏經商,按理說她不會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人前。


    如果不是家破人亡,那就是失戀?亦或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除此之外,找不到她將自己置身於險境的理由。


    沈譽君突然握住她的肩膀,眉頭緊鎖著輕聲細語地問道:“你告訴我,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何漫漫裹緊毛毯,淚水衝刷視線,神情恍恍惚惚,自言自語的喃喃:“我沒有家了……這輩子都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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