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張祈靈還不知道,最初的自己在黑瞎子眼裏,就是個怪物,世界上皮囊相似的人有很多,可處處皆像,那就不單單是巧合了。


    “你很聰明,比我想象當中還聰明,可惜我不喜歡聰明人。”老頭微眯著眼,幽幽看向裝著張祈靈的車子。


    這是一個與後來衍光善完全相反的喜好,但彼時黑瞎子隻覺得對方還算有趣,他掏出懷裏的引爆器,跟玩筆似的轉著花樣,一點都不怕意外爆炸讓自己的任務失敗或者張祈靈死亡。


    違抗雇主命令,他大概是頭一次,黑瞎子蔫壞的把玩著,嗯…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也許並不是第一次。


    “承蒙老板誇獎,我也覺得自己挺聰明的,我還是頭一次遇到像你這種,不喜歡聰明人的老板,不過,我對你的喜好並不好奇,作為員工,我想了解了解老板您的名字,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黑瞎子不知說的是真是假,他慵懶的伸著腿,直至鞋底抵在前台的桌木櫃上,才堪堪停止。


    他這種姿態,看起來更像是會皮鞋尖撩撥對方的不正當工作者,不過,那種事,也倒是他能幹出來的,有錢就能幹。


    事實上,老頭其實可以撒謊,反正黑瞎子自己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去辨別真假,但他盯著黑瞎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又顧慮計劃當中最為不可缺的張祈靈,最終他淡淡開口,“鄢嘯南。”


    “哦,不怎麽好聽啊。”黑瞎子不置可否。


    鄢嘯南還以為躲過黑瞎子的連環追問,結果人家撐起身子,放下引爆器,將臉湊近自己,笑嘻嘻的又問,“那車裏那個啞巴和你什麽關係啊?”


    “棋子。”鄢嘯南不肯多說,長胡子被他捋順下來,“你問了這麽多,怎麽還不走?”


    黑瞎子挑眉,可惜屁股底下的凳子沒有靠背,不能坐的太舒服,他想要枕在腦後的手改變了下弧度,換成了隨意伸個懶腰,“你不都說我聰明了嗎?我早就知道吳峫他們被你支回杭州的車程了,沒想到吧,你的一切我也知道。”


    “果然,我討厭和聰明人一起做事。”鄢嘯南冷哼。


    睡著的張祈靈感覺胸口硌得慌,原來是躺到換擋杆上了,事實上,他早就知道黑瞎子目的不純,但到底他沒地方去,待在一個尚可相信的人身邊,總好過自己在這個不熟悉的世界渾噩過活。


    他沒有貿然起身,但車內形成了一個封閉腔,他隻能聽清楚近處的車流,匆匆而過的旅人和幾個打著雪仗,糊了車窗滿哪的稚童。


    他側了側身,聽了半天,黑瞎子是真的不見了,起碼不在自己的旁邊,也許張祈靈也會感歎,自己不應該相信一個生人,能給他帶來多大的驚喜與嶄新的新生。


    直到黑瞎子的背部倚靠在車門上,叮叮咣咣的皮衣內一堆墨鏡在相互碰撞,張祈靈偏頭,從車內,看到了外頭黑瞎子的側臉。


    對方在點煙,繚繞的煙霧快要模糊了他的麵龐,讓張祈靈無法看的清晰。


    不知道黑瞎子剛才去幹了什麽,但如今的落寞,倒是真切的落在了張祈靈的眼裏,直至黑瞎子打開駕駛座,才發現躺倒在換擋杆,背部朝著自己的張祈靈。


    張祈靈像個睡覺亂動的孩子,黑瞎子不由的掐滅了煙頭,扔在地上狠狠碾碎,然後用帶著煙草味的手,輕柔的扶起張祈靈。


    他將張祈靈推回到後座,又勤快的整理了一下後方的雜物,大多都是一些鍋碗瓢盆、火青椒肉絲炒飯,將其放進了後備箱裏一些,給張祈靈騰了更多可供傾躺的空間。


    黑瞎子這麽細致,讓假裝從未蘇醒的張祈靈都覺得受寵若驚,這不知道過去多久的時間裏,黑瞎子出去一趟就像被奪舍了似的。


    對待自己的態度,比一開始的威逼利誘要好太多了。


    重回駕駛位的黑瞎子,啟動了車子,他的皮衣內側的口袋裏,有張折疊成方的牛皮紙,如今這張紙,已經被黑瞎子貼在了筆記上。


    這番應該在最初時間線出現的東西,大概是黑瞎子最後才想起來,匆忙弄上的。


    裏頭的內容竟然是用毛筆寫的,字跡筆鋒磅礴如山,大氣的要命。


    【張祈靈是族內供奉的神明,請將他送往需要的地方,在此之前,你無法得知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到達那裏,我就會跟你敘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還有,這一路,照顧好他,不要讓他失血過多,他是最重要的一環,如若違背,我知道怎樣將錢打入你的卡內,也會讓你同樣知道,我是如何毀掉你的萬貫家財。】


    黑瞎子對於金錢的威脅,向來言聽計從,這老東西玩這種卑劣手法,他真是看不起。


    他不時用後視鏡去觀察張祈靈,真不知道這個啞巴怎麽會吸引那種大人物的注意力,甚至於,張祈靈本身屬於什麽東西,或者和真正的啞巴有任何關聯,連黑瞎子自己都無法想的透徹。


    索性,黑瞎子就順著鄢嘯南的意來了,他是在牢哀山裏,給睡夢中的張祈靈貼完人皮麵具的時候,那個連吳峫聯係都被掛斷的手機,卻自動接通了鄢嘯南的來電,對麵聲音蒼老,卻依舊有力,“到了?”


    “到了,人又睡著了。”黑瞎子移步到院外,外麵的天空被紅線覆裹,分不清白日黑夜,暗的反而迎合了自己的眼睛,連同風吹草動,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鄢嘯南沉默很久,似乎也在細聽黑瞎子這裏的動靜,確認黑瞎子的周遭再無其他人時,他才開口,“村子裏的掌管者,是我的弟弟鄢然,他現在應該叫衍光善,張祈靈是他想要汲取鮮血的祭品,我需要你將張祈靈送進他手裏,但是要極盡所有保護張祈靈的生命安全,他不能死。”


    “老板,你這讓我送人家入虎口,又讓我從虎口奪食?我是真不懂你是怎麽想的。”黑瞎子確實搞不懂這種明明搞定源頭,讓衍光善沒辦法搶張祈靈,或者張祈靈一輩子也不來到這裏,就能解決這種糾葛的事,幹嘛還得既送也送,既拿也拿,搞的更加麻煩。


    鄢嘯南解釋,“我已經給張祈靈做了處理,他的血如今對衍光善的作用不大,甚至於,他可能會成為讓衍光善致死的毒藥。”


    “處理?這幾天讓張祈靈嗜睡的香薰,還有什麽作用?你就不能一次性都說完嗎?”黑瞎子壓抑著火氣,生怕將屋子裏的張祈靈吵醒。


    大概是難得與外人說那麽多話,鄢嘯南其實是個很願意聊天的人,“我猜到明天衍光善會用到曼陀羅花,那種使人昏睡的花朵,與張祈靈今日熏染的香薰作用相悖,會形成毒素,在短時間內侵入他的血液當中,不過半個月後,這種毒素就會漸漸根據新陳代謝排出。”


    “你想讓衍光善相信,張祈靈的血對他沒有作用,從而放過張祈靈嗎?”黑瞎子猜到了大部分事情的流程,“那衍光善還是什麽鄢然是你親弟嗎?你倆互相傷害能不能別牽扯無辜的人。”


    在日常相處中,黑瞎子已經在不由自主的承認,張祈靈是個獨立的個體了,其中,還帶有明顯的關注與心疼。


    他的祈,不應該成為被他人主宰的棋子成為一個工具,來到這裏,走到此地,他感覺自己已經後悔太多次了,可惜,如今也再沒有回頭的可能。


    有隻貓頭鷹在這時停在房簷上,咯咯的叫個不停,黑瞎子抬頭視線聚焦,他已經引起衍光善,乃至整個村子的注意了,已經架在弓弩上的箭,隻需扣動扳機,早就蓄勢待發,無法拆卸,也無法更換了。


    劇本裏的角色已經定下,可黑瞎子更願那枚被攢動的棋子是自己。


    對麵歎了口氣,“你說的不錯,但我們三個人的恩怨,需要一個極確定性的事件來結束,鄢然是我的弟弟,唯一的親弟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是我對不起張祈靈,對不起每一個……張祈靈。”


    張祈靈坐在凳子上,眨巴著眼,偏過頭,發現黑瞎子又出去了,夜裏靜謐,冷風吹的門板嘎吱響,咧開的縫隙,足夠風的足跡順帶住他人的聲息。


    他也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沒有上前,隻是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垂著腦袋,似乎每個人的秘密都有很多,有的人想要分享去排憂解難,有的人窮盡一生去晦澀隱藏。


    張祈靈轉著紅玉珠的手頓住,最終停留在裏頭不斷遊動的生物上,他的注意力被它吸引走了,那一根筋的腦袋,沒辦法同時去想很多的事情,好像傻傻的,也會過活的快樂一些,起碼,不用知道那麽多可怕的真相。


    “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張祈靈,我更對不起我弟,那是我造出來的詛咒,是我創造的罪孽…我用我的一生,都沒辦法去彌補…”鄢嘯南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聽的黑瞎子覺得肉麻的很。


    黑瞎子的共情力不強,甚至於詢問的聲音,都帶著不加掩飾的冷漠,可嘴上的話,卻又繾綣撫慰的厲害,“老板,細說,瞎子我願意當你的樹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盜墓青銅門之雙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彼濃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彼濃矣並收藏盜墓青銅門之雙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