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內,風沙漫天,營帳綽影搖曳如鬼魅。士卒匍匐於地,任憑寒風侵肌,卻無人再出聲。秦軍自號令斷絕,補給斷流,已是第七日。營中箭矢盡耗,糧草匱乏,昔日氣勢如虹的虎狼之師,如今不過一具沉屙之軀。


    張述倚帳內低垂的帳簾,目光掠過帳外一眾殘兵。他鬢間微現白絲,整夜未寐的疲態寫滿臉龐,然眼中仍有一抹清明。他緩步踏出營帳,迎麵寒風凜冽,似刺骨刃,直逼心肺。


    營地中央,幾名士卒正激烈爭執。一人怒吼:“糧草不繼,今日再戰明日再死!不如早些突圍,或可拚一條生路!”話音未落,旁人猛然將其推倒,吼聲震耳:“你敢違將軍軍令?!”


    張述上前,眼中寒光微凝,朗聲道:“汝等皆是秦國健兒,當知軍紀如山!若生此懈怠之心,如何對得起國君?”他雖聲音平穩,卻透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那幾人頓時收聲,隻是低頭不語。


    然,壓抑的氛圍如鐵鏈般纏繞,整個營地猶如火山邊緣,稍有動搖便將徹底崩潰。


    夜幕降臨,張述返回營中,與白起對案而坐。燈火幽暗,映得白起麵色愈發蒼白。白起抬眼看向張述,沉聲道:“張君,今局勢已至此,非汝之謀不足,更非吾之勇不濟。然天命難違,吾等當如何自處?”


    張述稍頓,拱手肅然道:“將軍明鑒。吾輩身陷困局,然撤兵之策尚可一試。若以現有兵力轉守為攻,或能以佯敗誘敵之計,待夜深而撤,避敵鋒芒。”


    白起眉頭深鎖,沉吟片刻,低語道:“佯敗撤軍,雖為權宜,然吾秦之威名,豈可如此敗退?”


    張述見其神色猶豫,心中暗歎。他明知此時退兵,乃唯一生機,然白起心中早有猜忌——非敵軍威脅,而是朝廷暗流洶湧,早已讓這位常勝將軍不得安寢。


    帳外,寒風刺骨,聲似鬼泣,若隱若現傳入二人耳中。張述微微仰頭,目光注向帳頂,似在凝視深不可測的命運之輪。


    忽有斥候疾奔而至,跪地稟報:“敵軍已攔斷後路,援兵無跡,且正向我營急速推進!”語畢,斥候俯身而退。


    白起聞言,神色驟變,眼中隱現怒火。良久,他歎息一聲,道:“天亡我秦。”


    張述聞此言,心如刀絞。秦國虎狼之軍,何嚐畏懼外敵?然困局至此,非戰場上之力所能挽回,而是內外合力,將白起逼至絕境。他低聲勸道:“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撤兵,非恥也。待養精蓄銳,日後東山再起,方能保秦國基業。”


    白起雙拳緊握,良久,方才開口,聲音低沉如鐵:“張君,吾非不知其理,然汝可知,若我今日班師,恐再無歸路。”


    張述聞言,麵色微變,抬眸對上白起的雙眼,霎時讀出其中複雜情緒——悲涼、憤怒、不甘,以及一絲難以名狀的絕望。他想勸,卻終究未能開口。


    夜深,營地中燃起星星點點篝火,照亮了一張張倦怠的麵容。張述獨自一人行於帳外,耳畔是士卒低聲的哀歎與不滿。他默默佇立,仰望夜空。漆黑的蒼穹中,星辰稀落,仿佛連天命也已背離這支曾經無敵的秦軍。


    他想起多年前初至秦國之時,白起麾下銳氣如虹,戰無不勝的英姿。然如今,這位將軍雖未被敵軍所敗,卻幾乎被朝廷的猜忌所摧殘。


    翌日清晨,秦軍果然不出所料地爆發了嘩變。一群士卒趁守衛鬆懈,偷偷開了營門。營內頓時亂作一團,白起得知此事時怒不可遏,急令關閉營門,卻終究無法控製大局。張述在混亂中奮力安撫,然而形勢如洪流,已再難逆轉。


    白起最終下令集合全軍,準備突圍。然而敵軍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圍困愈加逼近。士卒哀嚎遍野,鮮血滲入泥土。


    當夕陽的餘暉灑下時,張述倚坐在破敗的營帳前,遙望遠方。他輕歎一聲,目光中盡是複雜:“此役慘敗,秦國大勢已亂矣……”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卻分明能看見那片亂世煙塵中,一條崎嶇而漫長的道路,正朝著不可知的未來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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