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周,在一千一百萬人口的滬市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


    鋼筆廠供銷科長宋東上了報紙,成了名人。多年未有的奇事,這位宋科長的臉上被人紋了字。


    就事論事,這屬於人身傷害,宋東請求公安嚴懲凶手,公安問他凶手特征他又說不出來,凶手把他捆在椅子上,他看不見人。同住一棟樓的鄰居也沒看到有外人進出。


    查了幾天,也沒找到線索,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滬市所產的鋼筆遠銷東南亞,是城市的一張名片。這個往外遞名片的人如今毀了容,供銷科長是肯定幹不成了。


    不光工作不保,老宋臉上的“紋身”意義非凡,勾起了大家久遠的回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位羊質虎皮的科長早年幹的缺德事被人翻了出來,廠領導考慮到影響,直接讓他辦理停職,回家“養傷”,順便反思。


    隻能說一句,活該!


    這件事上報後,還有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後續效應,市醫院一周內接診了幾十個跟宋東一樣麵部被“紋身”者。


    顯然出了模仿犯,當年受傷害的人奮起反擊,學著對傷害他們的畜生施以黥刑。


    搞得公安焦頭爛額,這個口子可不能開啊。


    同樣焦頭爛額的還有政府。老紈絝金廉良打不走,罵不走,成天變著法地在政府門口吸引眼球。


    大庭廣眾之下,給人采取強製措施,容易引起眾怒。讓他找著機會,在政府門口鬧了三天。


    領導們受不了,把人請進去商談,金廉良的訴求很簡單,“摘帽,返還家產,重審我三弟的案子。”


    接待金廉良的是市裏專門負責摘帽工作的領導,打起了官腔,“平反材料堆了半間屋子,現在還有好多在外地農場改造的落後分子沒有回城,材料我們要一個一個複核,金家憑什麽搞特殊,你不能太著急。”


    金廉良是不急,但他侄子急,“我不要求你們現在全部返還,先還一棟房子,還有我三弟的案子,拖了十年,再拖人就要拖死了,他跟在農場修地球的人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金廉誠的案子不歸市裏管,有特殊部門管轄,你不該找我們。”


    “那你告訴我,我該找誰?”


    “你得去京城找相關部門。”這人也雞賊,一杆子把金廉良支到一千公裏之外,想把他打發走。


    那他可失算了,金家大少屬膏藥的,年輕的時候磨著父親幫忙還賭債,能磨上一個月,連老頭上廁所都跟著,把人弄瘋了,他也得逞了。


    隔天他又來了,接著舞。


    領導們煩不勝煩,聽取了肖建明的意見,要給金廉良安個精神病名頭,送去住院療養。


    金熠的禮物沒白送,有人提前去學校給他通風報信。


    老紈絝得到消息連夜跑了,藏到郊區老婆的娘家,反正他在鋼筆廠的工作已經讓大兒子接了班,在哪待著不是待,鄉下地方更大,住著更舒服。


    折騰了好幾天,金熠想通過大伯鬧事的計劃還是沒能成,不過也不算沒有收獲,起碼讓金家的事情在領導和看熱鬧的人群那裏掛了號,想忘都難。


    “肖建明這人夠陰的。”項海瀾私下跟金熠評價。


    竟然把她對付穿書女的招式用在了老紈絝身上,她對付戴向晴隻是嚇唬而已,姓肖的真會把金廉良關進去幾年不放人。


    “禿子頭上的蚊子,明擺著。”金熠麵露不屑,不玩陰的,他父親就不會被定罪。


    這是他們知道,還有不知道的事情。


    周四傍晚,市進出口公司張副經理騎自行車下班時,被後麵衝上來的小汽車剮蹭,摔倒在路邊。


    運氣很糟,小汽車逃逸找不到肇事人,她的左腿脛骨粉碎性骨折。


    不到一星期,進出口公司兩位競爭總經理職位的候選人雙雙受傷,競崗的事情隻能暫停,等她們養好了傷再繼續。


    如果項海瀾得知真相,一定會評價一句,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這對半路夫妻才是真正的絕配。


    這會兒是周六的傍晚,上了一周課,得放鬆一下,兩人又結伴來到老地方,校外小公園的池塘邊。


    正值白玉蘭的花期,池塘邊花樹上如初雪般潔白無瑕的花朵,讓項海瀾想起了老家的雪。


    “現在這時候,家裏的雪還沒消幹淨呢。”小項望著花樹出神。


    “你爸估計在喊人篩選麥種呢。”小金笑了笑,他也很想念項大誠不重樣的罵人話。


    項海瀾就事論事,“如果分地了,我爸肯定會把麥種全扔了,轉頭就種水稻。咱們那裏根本不適合種春小麥。”


    想家就吃家鄉的食物,咱有那個條件。不吃東北大米,項海瀾掏出過年時包的酸菜豬肉餡餃子。


    大肚水餃一咬一包餡,酸菜中和了肉的油膩,清爽開胃,關鍵它還是熱乎,跟鍋裏現撈一個口感,麥香混著肉香的大餃子,瞬間把人帶回火辣辣的黑土地。


    吃完餃子,喝口餃子湯,原湯化原食,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重回現實。


    金熠望著項海瀾如白玉蘭一樣光潔的側臉,苦笑道:“我大伯這步棋廢了,還得重新想辦法。”


    金小狗不鬧別扭了,願意跟她一起討論家事了。


    其實項海瀾想說,他是關心則亂,解放思想的大會年底才開,現在是有鬆綁的傾向,但思想還混亂,誰都不敢開這個頭,領導們怕,金熠拜托的人也怕。


    她可以不帶感情地說一句,金熠父親想要出來,非得等到年底,或者明年才有轉機。


    但這話她不能說,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換做她是金熠,她也急。


    救人難,可以圍魏救趙,先從肖建明夫妻身上咬下一塊肉。


    項海瀾開口支招,“宋東不是供出幾個跟他一起抄你家的畜生嗎,順藤摸瓜,多找找線索,肖建明也是人,屁股擦得再幹淨,也有露馬腳的時候。”


    金熠也正有此意,“我會兒挨個找上門算賬的,接下來可能沒時間,你一個人可以嗎?”


    項海瀾不在意,“我還沒過足購物癮呢,我還要繼續買買買。”


    “錢不夠,我幫你把火油鑽賣了…… 怎麽又打我?”


    “送出手的東西還帶往回要的,你真狗。還有,你是不是傻?鑽石就算要賣,也不能現在出手。”


    這就是項海瀾麵臨的難題,她空有一火車寶物,也沒法立即變現,還是有些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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