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公子,這不正是戲本兒裏所說的,‘有緣千裏來相會’嗎?”


    顧子魯也一拍茶桌兒地,哈哈大笑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吉星高照,佳期在望啊!”


    “嗐!兩位叔伯,你們先別高興得太早了——”


    朱振宇卻是憂心忡忡道:“這件事兒啊,明顯就隻是我一廂情願罷了。看丹鳳小姐的意思呀,壓根兒就沒把我放在心上。這一回去了,若是能和她好好兒地相處、相處,說不定,她還能對我略有改觀。但隻怕才一進府,人家就直接選中了別人,那可如何是好呢?!”


    “欸~,公子,你又何必如此地妄自菲薄,垂頭喪氣呢?”


    顧子謙頗為不忍地寬慰他道:“公子您宅心仁厚、富甲天下,風度......風度翩翩、相貌堂堂,又哪裏比別人差了?屆時,一定會一舉中選,馬到成功的。”


    “哼,顧大伯,你就不必硬往我臉上貼金了,我自己是什麽德性,心中有數兒。”


    朱振宇苦笑說道:“我這個人呢,除了趁些家產以外,簡直就是胸無點墨、不學無術,文也不文、武也不武,樣樣兒不通。至於說容貌、體態,那就更別提了。我瞧到時候兒哇,保管是得要一舉落選、馬到成空才是。”說著,便不由得流露出了無盡的煩惱之色。


    “噫!公子,你怕什麽呀?實在不行,那咱們就給她來上一個霸王硬上弓,搶回來,不就得了嗎?”


    顧子魯出謀劃策道:“彼時嬌小姐變成了大肚婆兒,生米變熟飯,諒她老爹也無可奈何。”


    “對呀,顧二叔,此計甚妙哇!”


    朱振宇聽了,先是滿麵喜色道,繼而稍一冷靜,就搖頭歎息道:“噯~,不成、不成!!此非君子所為也——再說了,那強扭的瓜呀,不甜~!人家‘阿雪’姑娘那麽不情、不願的,我又有何趣味可言呢?”


    “二弟,不得信口雌黃!”


    顧子謙也狠狠地乜斜了他一眼,沉聲喝叱道:“你以為,人家衛國公府就是那麽好欺負的嗎?!”隨後,又放緩了語氣,溫溫和和地勸勉朱振宇道:“不過,公子也大可不必這麽自怨自艾、患得患失的,以公子的身份和財勢,任是誰都小覷不得。且等咱們到了洛陽之後,先看看形勢,再做計較不遲。”


    六月初八的申初時分,朱振宇和顧子謙、顧子魯,揚鞭千裏,緊走、慢走的,才終於趕到了衛國公府,依禮拜帖求見。


    “李忠,你速和程大俠一起,好生禮請朱公子,前往外院書房小坐片刻,我隨後便到。”


    那衛國公李益正在客廳之內,和重金禮請而來,為“雀屏大會”主持大局的遠房姑表親兼好友“鎮西候”許友仁,以及幾位江湖豪客——“羞孟嚐”胡一名、“伏虎山莊”莊主周見直、“斧神”杜壯、萬毒門門主柯芙蓉、“遊龍棍”大俠程家仁,等七、八名麾下的門客和幕僚之流,進一步地完善次日大會的具體部署,接到此貼,連忙吩咐李忠道。


    “是,國公大人。”


    李忠躬身應道。


    “那就煩請程大俠,先替本公奔走這一趟了。”


    李益複又對著程家仁那邊兒,拱手笑道。


    “國公大人客氣了。在下告退。”


    昔日一身正氣、威風凜凜的程家仁,當下唯唯諾諾地站起身來,低著頭慢慢地走了出去。


    “你瞧瞧,這成何體統啊?!”


    李益這邊兒就把顧子謙按照自家的要求,和名帖一並投遞進來的那一張重新黏起來的破舊請柬,滿麵不悅之色地,遞給李忠道:“你先把這張扣下來,等我得著空閑了,再補給他們一張,省得貽笑大方。”


    “是,老奴遵命。”


    李忠於是連聲答應著,收起了請柬,快步退了出去。


    “諸位評審貴客,府內有重客來訪,本公先去接待一、二,煩勞諸位在此稍候片刻,本公去去就回。”


    隨後,那李益也緊跟著起身離座,對著胡一名等人,賠笑說道。


    “衛國公但去無妨,我們幾人,在此等候便是。”


    “鎮西候”許友仁嗬嗬一笑道。


    “嗯。”


    “是啊衛國公大人,但去無妨、但去無妨啊。”


    那“羞孟嚐”胡一名,隻是略微地點了點頭,周見直和杜壯,則一齊含笑附和道。


    “如此,本公就失禮告退了。”


    李益一麵賠笑說著,一麵就朝著柯芙蓉,悄悄兒地使過去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代為操持幾分,莫教客人受了冷落。


    “國公大人,請留步——”


    然而柯芙蓉卻深知,那衛國公府的外院書房,實則乃為李益專門兒接待佩金帶紫、龍血鳳髓,其身份和地位,都極其煊赫不凡的貴客之處,就連“鎮西候”許友仁,都不夠份量涉足其間,故而心中頗為好奇,便窈窕身姿一晃,盈盈追出門來,嬌笑問道:“不知此刻前來求見的,又是哪位貴客呢?”


    “哦,也不是什麽特別顯貴之人,不過就隻是那渤海國朱府的新任當家人,朱振宇罷了!”


    李益裝腔作勢道。


    “哦~,原來是他呀——”


    柯芙蓉的心中驀然一動,卻也是佯裝不以為意地,撇嘴輕蔑一笑道:“聽說這位朱公子體貌癡肥、腹內草莽,乃是一個大大的敗家子兒和浪蕩子弟,除了祖業豐饒、富可敵國之外,就再無半點兒可貴之處。又怎麽值得您,親自接待呢?”


    “哼,真是婦人之見哪!”


    李益暗自不屑著,含笑點撥道:“噯~,柯門主,市井流言,豈可輕信呢?但隻從此人才剛熱孝在身、接過權柄,便能隔門下令,以電光石火之速,變賣祖產、遷府九台這兩件事來看,其處世深遠、當機立斷、智慧超群,便就可知一、二了。更何況,若是論起身份來,他們朱府雖是商戶,可畢竟乃是商聖範蠡之後,血統高貴、玉葉金柯,我對他,當然是要禮遇幾分的。”


    “原來如此——”


    柯芙蓉倍加心動不已地巧言打探著,掩口一笑道:“那明天的大會,這位‘胖’財神爺朱公子,想來也在應邀之列吧?”


    “那是自然。否則,他們朱府,又為何而來呢?”


    李益敷衍說道。而後,就在李宦和李官的陪伴之下,步履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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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請稍坐片刻,國公大人馬上就到——在下告辭。”


    程家仁滿臉假笑,不情不願地和李忠一起,將朱振宇等人領到了外書房後,便即抬起腳來,溜之大吉道。


    於是朱振宇等人便在這座,幽閉而不狹悶,富麗更兼清雅,無論是建材、帷簾、家具,還是陳設、文玩、用品,樣樣皆都華美不凡且又精巧貴重,牆角四隻葵口的冰盆涼煙嫋嫋而升,南窗鼎爐迦南,桌案金柚紅橙,室外、室內,或種植或盆栽的奇香花木,米蘭、白蘭、黃金桂、單瓣茉莉,其熏香、瓜果香、花香交錯疊加,隨風輕輕拂麵的書房之內,並排高坐在,蠶絲軟墊、玉珠靠背、紫竹團花兒席麵的單人玉塌上,微微地揩了一把熱汗。


    “朱公子、兩位顧爺,遠來辛苦了,請先用茶果,去去暑氣吧。”


    李忠見狀,便連忙吩咐待客的婢女,香楠(楠木花)、玉蝶(野薑花)和冰清(檳榔花),先呈上了熏香的冰帕,請他們略微潔淨了一下兒臉麵,再用水晶碗勺兒,呈獻上了蜜糖酸梅刨冰,以及剛剛冰鎮過的西瓜、荔枝、陽桃等稀罕的瓜果。待他們用過之後,又送上了三壺,以紫水晶為具的劍南蒙頂石花溫茶。


    “嗯哼!”


    那朱振宇和顧子謙兩個人喝過了茶水,尚能安安靜靜地繼續等候著,唯獨顧子魯“啪嗒”的一聲撂下了茶盞,用力咳了一咳,有心想要開口抱怨,卻又怕顧子謙訓斥於他,隻得扭來扭去地坐著,頗不自在。


    “啟稟顧二爺,更衣室就在書房之外的不遠處,請允許小婢,引領您前往——請。”


    一直侍立在他身後的冰清見了,一時誤以為他是茶果吃得多了,內急想要如廁,就含笑微施一禮,柔聲細語道。


    “去、去、去,一邊兒呆著去,誰說我要拉屎、撒尿啦??真是自作聰明,亂獻殷勤!”


    顧子魯更加煩躁不堪地,揮手怒喝道。


    “是,小婢多嘴冒犯了,還請顧二爺恕罪。”


    那李忠偷眼暗度其情,便連忙衝著冰清使了一個眼色。冰清於是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屈膝深福一禮後,就和香楠、玉蝶二人,一同從邊門退了出去。


    “鄙府奴婢舉止唐突、言辭粗陋,讓貴客們見笑了,還請貴客雅量海涵——”


    李忠也緊跟著上前了幾步,躬身長作一揖道:“三位貴客請寬坐,老奴人等就在門外侍奉,有事召喚即可。”隨後,便躬身倒退而出了。


    “哼,大哥,李益這廝好生的傲慢,咱們公子不辭辛苦地遠道而來,他居然就這麽晾著咱們,這算是哪門子的待客之禮呀?......”


    顧子魯這才得以方便地鼻孔一嗤,大發牢騷道。


    “噓——顧二叔,噤聲!”


    朱振宇扭頭兒瞧了一眼門外,疾言厲色地低聲說道:“休得出言不遜,萬一傳到了我那未來嶽丈的耳邊,那可如何是好呢?!”


    “嘁,至於的嘛,公子?!這八字兒還沒一撇呢,就‘嶽丈’、‘嶽丈’的叫上啦?!”


    “是啊,二弟,不得造次!”


    顧子魯的心中,老大不服氣地暗自嘀咕著,剛要出聲辯解,就見顧子謙也是麵色一沉,輕聲嗬斥他道:“以衛國公的當朝名位,不親自出迎本屬應當,並無不妥之處......”


    “哈哈哈哈哈......”


    “國公大人。”


    顧子謙的話音未落,便聽書房的門外,遠遠地笑聲郎朗、靴聲橐橐,李忠、香楠等人,一齊施禮喚道。


    “久聞新任的‘財神爺’朱公子,異人異相、別有乾坤,私下仰慕多時,直至今日,方才得以一瞻絕世風采,直令我府上、下,蓬蓽生輝,幸何如之啊——”


    隨即,六扇房門一齊洞敞而開,李益在李宦、李官和李忠等人的簇擁之下,徑直走向朱振宇,嗬嗬拱手笑道:“朱公子,本公俗務纏身,姍姍來遲,有勞尊駕久候了。怠慢之處,請勿見怪呀!哈哈哈哈哈!”


    “國公大人客氣了,”


    朱振宇急忙起身還禮,深作一揖道:“小婿......哦,不,小侄一行冒昧造訪,多有叨擾了。”


    “朱府家臣,顧子謙(顧子魯),拜見衛國公大人。”


    顧子謙兄弟倆,也跟著一同起身作揖道。


    “嗯。”


    李益卻並不正眼回望他們兄弟倆,隻是略微點頭示意後,又對著朱振宇,繼續笑語晏晏道:“噯~,朱公子以千乘、萬乘之軀,一路跋山涉水地應邀而來,乃是我府最為矜貴的嘉賓,又何來‘冒昧’一說呢?來、來、來,快請入座敘話,李忠,上茶!”


    “怎麽如此功利、世俗之輩,居然也生得出,象‘阿雪’姑娘那樣超凡脫俗的女子,實在是出人意表,奇怪得很哪!”


    朱振宇雖然在心中暗自納悶兒不已,但念其“未來嶽丈”的身份,依然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地依禮落座後,側手指向,先前由李聯帶領著幾名待客的小廝:李務、李鳴、李曉、李族捧進書房,摞放在南窗香案之上的一大堆各色禮品、禮盒,點頭哈腰地賠笑說道:“國公大人,請恕小侄高攀失禮,尊稱您一聲,伯父大人了——小侄此次前來洛陽,行程甚是緊促,不及細加甄選,隻能隨意地準備了幾樣輕鮮的小禮,很是不成敬意,還請伯父大人莫嫌簡陋,予以開恩笑納,且待它日,小侄再另外孝敬補上......”


    “是啊,些許小禮,不成敬意......”


    深感麵目無光的顧子謙,急忙幹笑打岔兒道:“啊,對了,公子,衛國公大人事務繁忙、時間寶貴,咱們不便多做叨擾,理應早些告辭,省得耽擱了衛國公大人的正事......”說著,便和顧子魯一起,站起身來,隻等著朱振宇也相應起身後,順勢拱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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