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將軍,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大殿上,魏福音攏了攏華貴的輕紗素袍,拿指尖挑了挑了發絲,攥下一綹捏在手裏把玩,一雙美眸裏俱是慵懶,甚至帶了些輕蔑。


    底下的男人自從將那句話脫口而出,便全然沒了顧忌,上前一步,急於同她分析形勢——


    “阿音,你不該選淩霄!兩年前我在戰場上同他交過手,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對他父皇陽奉陰違,他是大月主戰派的核心,他不會善待你的!隻要你隨我回去,我會向聖上稟明,若有問責,一切有我承擔!”


    魏福音突然想笑。


    以前怎麽沒發現,她的好兄長還有這樣大義凜然的時候?


    如不是有上一世的教訓,她還真要被眼前這番兄妹情深的模樣給哄騙了。


    上一世,魏福音在月王死後遭淩霄和淩淵二人羞辱,下半個身子行動不得,最後宮人將她抬回千秋殿,淩霄請了太醫給她診治,宮裏一夜之間便傳開了。


    她躺在病榻上養了幾日,夏燁來看了她一次,隻扔下一句“好自為之,潔身自愛”,便離去了。


    待到新帝登基那日,夏燁觀禮完畢,領著和親使團瀟瀟灑灑離開北境,將她一人扔在這無盡地獄裏,連一句話都沒給她留。


    這便是她的好哥哥。


    如今又在這裏裝什麽佯?


    “夏將軍,我既嫁到大月,從此便是大月的人,已經定下的姻親,如何能改?我跟你走,就是逃婚,這關乎兩國的邦交和大成的臉麵,是你區區一個送親使承擔得起的嗎?”


    此話一出,夏燁麵上的憤慨麵具突然搖搖欲墜起來,他知道自己無力辯駁,也無從辯駁。


    他感到一陣頹唐,可是也並不後悔剛才的提議,“我知道,是我們夏……是大成對不起你,阿音,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願意,我去同大月國君周旋,新帝登基,不日或將大選秀女,將來後宮佳麗三千,並不差你一個……”


    “國君不差我,我卻差國君。”


    女人施施然起身,緩緩踱步下台階,走近至男人麵前,“夏將軍莫非昏了頭不成?”


    “新帝淩霄,豐神俊朗,英武不凡,本宮一來不負和親使命,二來有幸覓得良配,得償所願,豈不是皆大歡喜?”


    夏燁狠狠退了一步,眼中燃起不可置信的火光,仿佛一瞬間不認識眼前的女人,不相信這是同自己在一個府中生活了多年的庶妹。


    “阿音,你這麽聰明,當真看不出來他是怎樣的人?!”


    魏福音從容不迫地點頭,“自然看出來了。天底下的女子,誰不想嫁給淩霄這樣的男人?年富力強,重權在握,如今又成了大月最尊貴的男人,我要感謝大成,感謝皇兄和太後,成全我的命運,叫我有機會做全大月最讓人羨慕的女人。”


    “好……”夏燁倒退著點頭,眼裏的鄙薄和輕視半點都不遮掩,氣得竟笑了出來,“好,好,是臣逾越了,臣祝長公主在這大月皇宮,青雲直上,得償所願,切莫叫人活活折磨死!”


    “將軍哪裏的話?我是和親公主,大月帝妃,誰會來折磨我?從前那個家……倒是給了福音不少折磨,將軍,要我同您細細捋一捋嗎?”


    夏燁眉心仿佛再中一箭,氣得連告退禮都沒行,直接拂袖而去。


    他步子邁得又疾又猛,因此沒注意到殿門口右側青石柱旁兩個靜默駐足多時的人影。


    魏福音坐回殿上的軟榻裏,輕輕呷著一杯龍井茶,這是她從中原帶來的,來了一個月,還是喝不慣北境的奶茶,總覺得一口下去,滿嘴腥味。


    殿外進來二人,一個玄色窄袖蟒袍,一個紫色直裰朝服,不是那淩霄淩淵兩兄弟又是誰?


    她慌張地撂下茶杯,從殿上下來,跪在兩人麵前,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麽稱呼請安。


    總不能還像往常似的喚一聲大皇子、二皇子吧?


    可淩霄這新帝登基的典儀究竟是走完了全部流程沒有?若是稍後還有些別的程序,她此刻喚他聖上豈不是唐突?


    淩霄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她,淩淵率先說話,隻是語氣裏透著冷意,“怎麽?大月的嬤嬤沒教你規矩?見著聖上,不會說話了?”


    魏福音這才立刻接話,“參見聖上,聖上萬安。參見二皇子,二皇子千歲。”


    “起來吧。”


    淩霄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他弟弟那般冷然。


    這是兩人自那晚後第一次相見,魏福音起身後依舊垂眸,並不抬頭,淩霄一時看不清她的臉,便上前抬了抬她的下巴。


    兩人的眸光交匯,魏福音眼睛掃過他脖頸處一道痂痕,又不動聲色收回了視線。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淩淵在他們幾丈遠的地方站著,不知怎的,壓不住心底的煩躁,索性拱手朝皇兄告退,“臣弟想起今夜教坊司預備上一台新曲兒,想回殿裏換了朝服,早些去占個好座兒。”


    淩霄看起來心情不錯,擺了擺手,不再理他。


    淩淵一走,殿裏隻剩下二人。


    魏福音猜到二人剛剛將自己同夏燁說的一番話全聽了去,麵上卻權當不知,隻問他,“聖上今日登基,典儀繁雜,怎麽有空駕臨千秋殿?”


    話音剛落,她便感到腰上一緊,男人一雙手像鐵水澆築出來的,硬燙無比箍在肉上,使她動彈不得。


    她覺察到危險的氣息,連連掙紮。


    “聖上這是做什麽?!難道要白日宣淫不成!”


    “阿音……”男人眸色漆黑如墨,低沉著尾音,“你們大成的宣威將軍,是這樣喚你的?”


    魏福音麵色一凜,手心有些濕意,“臣妾幼年被父皇送入太學院治學,同窗皆是皇室貴胄及宗親外戚子女,因此結下同學情誼,無所顧忌,不拘禮法,夏將軍剛才許是……一時情急,才將臣妾的閨名脫口而出,聖上勿怪。”


    淩霄眸色深了深,手上的禁錮卻鬆了幾分。


    他近乎惡劣地湊上來,“阿音今晚來千裏殿陪孤,可好?”


    魏福音忍著惡心,衝他展顏,“聖上自重。即便福音將要同聖上成婚,也是三個月之後,先皇停靈於放春山後,待那時,福音……”


    淩霄挑眉,“我既是新帝,一切規矩禮法,自有新的修正,我若是今晚就想要了公主,又有誰敢多言?”


    男人那雙漆黑的眼眸裏滲出一些暴虐,仿佛隨時要原形畢露,做回那晚猖獗狂肆、陰鷙狠厲的皇長子。


    女人再次被攬著腰背提起來,腰上細嫩的軟肉被狠狠掐著,淩霄使出了幾乎要將她捏碎的力道,湊近她耳根——


    “新帝豐神俊朗,英武不凡,這可是公主說的,我自然不能叫公主失望。”


    “今晚,我會在千裏殿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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