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狠狠推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她踩上來。


    很痛。


    卻又不止於痛。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眸光中升起隱隱的期待來。


    女人挑著眉,神情妖冶得像話本裏的美豔女妖,居高臨下地看他,唇邊染上嘲弄。


    “生的一副好皮相,卻是這樣一個醃臢的小畜生。你父皇可才死三天,這麽心急,也不怕他氣得從棺材裏爬起來。”


    她踩在他身上,輕蔑的模樣前所未見。


    男人冷冽的麵龐一半隱在陰影中,另一半在昏暗的光線裏,明明應該憤怒的當下,卻生出一種異樣感覺。


    “要繼續麽?”她腳下施力,在他胸膛上寸寸碾踩。


    他緊咬後槽牙,神情幾近癲狂。


    見他不作聲,女人仰天大笑,笑聲在空寂的寢殿裏飄散開來。


    淩霄終於清醒了些,麵上帶著屈辱,咬牙切齒。


    “魏福音!你想死麽?”


    女人這才重新低頭審視他,再次湊近,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這便生氣了?看來是不喜歡,那就罷了。”


    淩霄愣了愣,再度漲紅了臉,突然拉住她的腳踝。


    魏福音見他這副神情,嗤笑著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坐到床沿,朝他勾腳。


    “來這裏,我先給你止血。”


    她笑得嫵媚。


    他鬼使神差地照做。


    ……


    外頭響起打更聲,被打暈的流螢依舊倒在地上昏睡。


    蕭瑟的殿外,風雪暫時停了,因此殿內深處細微的動靜漸漸清晰可聞起來。


    男人極盡所能地壓低粗喘,並不想承認自己徹底被欲望所驅使。


    但他做不了自己身體的主。


    一炷香後,他仰麵倒下,後腦抵在床沿,許是失血的緣故,又加上感官刺激,使他幾乎脫力,竟暈睡了過去。


    魏福音在黑暗中靜坐了片刻,套上鞋襪後迅速起身,惡狠狠踢了他一腳。


    男人沒醒,隻是在昏睡中感到疼痛,哀喃了一聲。


    她撿了地上那根帶血的簪子,重新握回手裏,盯著床上的人瞧了半晌,恨不得趁這個時候一下捅進他喉嚨裏,殺之而後快。


    可是這樣於大計無益。


    她要的並不隻是他一個人死,她要曾經所有淩辱過她的人,一起陪著他下地獄。


    她用帕子將銀簪包好,塞回衣袖。


    殿外的流螢此時被人推醒。


    “你怎麽躺在這裏!?公主呢?公主為何沒在堂前祝禱?”


    流螢揉著惺忪的眼睛,看清叫醒她的人是宮女小蝶和小蜓,立刻警醒地擋住二人,阻斷她們朝內殿探究的目光。


    小蝶和小蜓對視一眼,齊齊推開流螢,推門就要闖進魏福音的寢殿。


    “我們奉命服侍公主,公主今夜不在堂前祝禱,已經壞了規矩,等明兒祭禮司來了人,總要有個說法…何況你攔著我們,公主若是在裏頭有個好歹,誰來擔責?讓開!”


    流螢被小蜓狠狠一搡,剛醒來本就昏昏沉沉,此時更是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寢殿門卻從裏頭被打開了。


    魏福音慌不擇路地從裏麵撞出來,撞散了兩個凶神惡煞的大月侍婢。


    “二位姐姐,你們誰能替我去千機殿請二殿下過來!”


    小蝶眼尖,目光繞過女人肩頭,直逼寢殿的床榻上,看到一抹玄色蟒袍的衣擺,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裏頭是……大殿下?”


    魏福音僵著麵容點頭,“他受了傷,尚在昏迷。”


    小蝶捂著嘴,後退了兩步。


    小蜓卻迅速鎮定下來,自告奮勇,“奴婢這就去請二殿下!”


    -


    淩淵進殿時,臉色陰沉得嚇人。


    “都在外頭候著。”


    他抬腳往寢殿走,經過魏福音的時候,冷冷睨了她一眼。


    女人肩膀微顫,低頭不敢看他。


    “公主隨我進來。”


    “……好。”


    男人一進寢殿,便擰緊了眉心。


    屋子裏的氣味其實並不重,可是他的嗅覺慣常比尋常人更為敏銳,所以聞出那摻拌著血腥氣的某種旖旎味道時,看向魏福音的目光更加冷冽了。


    “皇兄強迫了你,所以你傷了他?”


    這句問話倒像一個精準的總結,仿佛並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魏福音慘兮兮地點頭,沒博得他一絲惻隱。


    “長公主,我不知道你們中原的規矩,但是在我們大月,閨房情趣裏不包含刺傷夫君這一項。”


    淩淵冷笑諷刺,卻驀地對上女人溢滿淚光的眸子。


    他不由微微一怔。


    下一秒,那剔透的淚珠沿著臉頰滾落,魏福音抬袖抹掉眼淚,一頭栽進了他的胸前。


    她抬著臂抄進他的雙肋,緊緊環住他的背脊,兩人身體相貼,嚴絲合縫,隔著薄薄的衣料,雖沒叫他心猿意馬,到底還是有些驚詫。


    他低頭,冷聲質問,“公主這是做什麽?”


    她嬌小的身體像隻畏縮的小雀,在他懷裏顫抖著,隻是一味地哭,濡濕了他大半個胸膛。


    他向來沒有這樣的體驗。


    一來,他們大月的女人都是堅強英武的女戰士;二來,即便有婉約柔媚者,也隻作為他泄欲的工具,用完就棄,從不談兒女情長。


    皇室貴族向來如此,他父皇和皇兄都教過他,男女之情是最不牢靠的東西,隻會吞噬人的意誌,叫人成為貪生怕死鼠目寸光的懦夫。


    他煩躁地推開她,眸光疏冷,嘴上卻沒來由地試探。


    “怎麽?當日在殿前,你可是親口承認,對皇兄一見傾心,如今不過是早些入洞房,你委屈個什麽勁?”


    “…還是說,皇兄沒讓公主滿意?所以,公主又請我過來……”


    他邪魅的眼尾輕輕上揚,口中的葷話卻被一個清脆的巴掌截停在半空。


    他被扇得偏過頭去,錯愕了一秒,目露凶光,一手掐上了她細嫩的脖頸,一寸寸收緊。


    “想死是麽?那我成全你!”


    魏福音痛苦地嗚咽,卻沒掙紮,一雙琉璃眸子含著兩團水澤,淒惶又哀怨,就這麽死死盯著他。


    淩淵不知怎的,竟為之一震。


    手就這麽不自禁地鬆了。


    魏福音得到新鮮空氣,猛地咳了幾聲,再次抬頭的時候,從袖口中掏出帕子,舉到他麵前。


    染紅的半邊布料裏,隱約可見一截銀亮的簪身。


    她定定瞧著他,目光染上些悲慟的癡迷——


    “我誓死保住完璧,是因為……我想把第一次留給真正所愛之人。”


    “淩淵,我的心,早就給了你了。”


    淩淵一陣驚愕,隨之而來的是狐疑。


    不等他反問,她已經自顧自地作答:


    “擇婿那日,我若選了你,就是在打皇長子的臉,這皇長子若是別人便罷了,可偏偏是淩霄那樣一個人……”


    “當我第一次看到淩霄那雙眼睛的時候,就知道,我沒有別的選擇……”


    淩淵驀地嗤笑出聲,“公主此言,倒像是比我這個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更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可是我知道,他的尊嚴不可被忤逆,我不想在你們兩人之間埋下嫌隙的種子,不想他因為我的選擇而遷怒於你!”


    淩淵靜默良久,語氣平淡疏離,帶著嘲諷,“你太高估自己的價值了,皇兄不至於因為一個女人就……”


    “可是我不敢賭。”


    她眸光黯淡,淚珠滑落臉頰,自嘲一笑,輕飄飄地打斷他。


    “我不敢拿自己的幸福,去賭你們的手足之情。”


    淩淵已經到嘴邊的諷刺話語突然說不出來了。


    他就這麽靜靜站著,同她對視了好一陣子。


    他再次低頭去看她手中的銀簪,冷著嗓子發令,“將上頭的血跡弄幹淨,回堂前跪著,跪足時辰再起來。”


    魏福音身子晃了晃,淚意未幹的臉上染上迷茫無措,“二皇子,我……”


    “說了你照做就是!”淩淵沒什麽耐心地掃她一眼,走向床邊,仔細檢查皇兄的傷勢。


    魏福音怯怯地應下,從門邊退出去。


    淩淵看著皇兄脖頸上被簡單粗暴包紮過的痕跡,突然有一絲後悔。


    他怎麽稀裏糊塗就當了一回好人?


    為這樣一個即將喪失全部人權的女人處理今晚的爛攤子,當真值得麽?


    罷了,就這麽一次,就當為了……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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