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議定,張知勁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向張家元夫妻告辭。


    他前腳剛走,後腳張知慧也坐車回了娘家。


    進門,行禮罷,張申氏先開口了。


    “不年不節的怎麽回家了?小心你婆婆給你立規矩?”


    她說的是玩笑話,張知慧對她也親切,上前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不依不饒道:


    “有你這麽當長輩的?閨女多回來看你,你還不樂意了?”


    張申氏被她搖晃的頭昏,忙告饒:


    “樂意,樂意!我們家大姑奶奶回家誰敢不樂意,我饒不了他。”


    張知慧這才罷了,轉了口風:


    “其實這陣子家裏忙的很,我還真沒功夫回家。還不是我公公,覺得最近縣裏不太平,這才放我回家探探口風。”


    “沒個正形!”


    張申氏點點她的腦門:


    “不過親家不虧在外麵做過官。”


    隨後,將下人全打發出去,張申氏直指東麵:


    “那邊——大小姐沒了。”


    縣衙就在張宅的東麵。


    張貴英嚇了一跳:


    “她有二十沒有?不是說回老宅享福了?咋年紀輕輕的就走了?別是誰謠傳的吧?”


    以張家元與孟縣令上下級的關係,按理兩家應該時常走動,如此張貴英對孟縣令一家應該很了解才是,偏偏因為她當年是個姑娘家,以及如今這位孟縣令一家太低調了,孟家的一切在她心裏很神秘,她也隻粗略的了解一些東西。


    倒是張申氏——屬於家中主要人物,位於兩家必須打交道的人之列,知道的比她要多許多。


    當下,隻聽張申氏歎了口氣,忍不住撇嘴:


    “享福?年輕人享哪門子福?”


    一句話將張知慧噎住了。


    “那些誆人的話你都是聽誰說的?你不說也瞞不過我,還不是那位大小姐自己吹出來的……”


    張貴英靜靜的聽她吐糟。


    說起來這孟縣令既然能跟郭大儒成為世交朋友,那孟縣令的出身自然也不差。


    ——祖上係出名門,在前朝小有名氣,偌大的京都也有名號。


    要說有什麽不好,可能是投胎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盯著世家的門一進去就放鬆了,結果正房太太那裏錯過了,投到了偏房側室肚子裏。


    常理來說,庶出的要想過得好,一般看兩點。


    一看親娘是不是寵妾。


    一般的寵妾還不行,不到寵妾滅妻地步哪裏能挑撥著男人提高庶出的地位?


    二麽,便是嫡母的態度很重要。


    遇到大方的,或者嫡子成器的,甚至兩者兼備的,人家倒是不在乎庶子怎樣出息,相反出息了還好呢,先不說對家族、對嫡母弟兄有什麽好處,起碼自個立起來省的吸嫡係一脈的血。


    可世上自有那妒性強的,或生下嫡子不成器的,那庶出的‘好日子’便來臨了。


    尤其是那種姨娘曾經做過一段時間寵妾,偏後來又失寵的,更是主母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難道留著過年嗎?


    孟縣令倒黴,遇到後一種。


    從他娘懷他那時起,便時不時的遭遇生死劫難,小打小鬧的為難那更是家常便飯——稀鬆平常。


    這若換個平庸的經曆那麽多,也許渾渾噩噩過去了,再熬到公中分家,拿著微薄的家產從老宅出來,繼續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偏偏他屬於少數有讀書天分的那種。


    連年的打壓沒讓他屈服,反而越來越勇,後來想方設法的還考了個功名。


    消息傳來,整個孟家都轟動了。


    當時,孟家經過幾輩的發展已經非常落魄,更可怕的是下一輩還沒個成器的,孟縣令的嫡出兄弟們一個不如一個聰明,眼看嫡支要完蛋。


    於是,理所當然的孟縣令遭遇了嫡係的陰謀……


    結果孟縣令慘敗。


    除了人沒死,隻帶著官憑文書逃出來。要不是當了大兒子身上的護身玉佩,他們就成為史上第一個靠要飯來上任的縣官了。


    張知慧不可置信:


    “就算當年的孟大人不比如今老練,可能憑本事考上進士,他難道便沒料到他考上功名後有人會對付他?”


    張申氏斜了她一眼:


    “他再聰明又如何,禁不住親娘老子在旁邊使勁拖後腿。”


    你以為僅僅正房嫡子動手了?


    錯,人家還有幫手。


    還是一刀下去捅一個要害的幫手。


    張知慧越聽越驚奇。


    這種事她聽說過,以後說不定會親眼所見,隻是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是令人難以理解。


    倒是張申氏見慣不慣,嘲諷道:


    “你想想能給人做妾的能是什麽好東西?本來就沒骨氣,再遇上正房太太打壓,能保住自個命就不錯了,誰管別人要害的人是不是親兒子,是不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


    再說,不是男人還活著?隻要能生,隻要討好了男人,討好了大房,也許人家開恩讓她再生一個也說不準。


    至於那當爹的,別看人家女人不少,最看重的還是嫡子。


    不過也是了,孟大人再能幹,就他一個,他兄弟再不成器,人家加起來好幾個,就憑人丁,他就輸了。


    孟大人差就差在一個肚皮上,一個庶字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汙點。”


    說起來也是命運不濟。


    若孟縣令生在太平盛世,憑他兩榜進士、外派官員的身份,腳踏實地的幹,隻要不是太倒黴,前程真是太好。


    而他嫡兄們呢,隻要考不上功名,那一輩子也就那樣了。日後為了家族前程,為了子孫後代,他們再不服氣也得向孟縣令低頭。


    當然,他們也可以有骨氣的不折腰,可是那時族裏願意?不怕初命趕出族譜?真以為族人都是好人?


    偏偏他生在皇朝末世。


    孟縣令一家到任後,九曲縣就沒有太平的時候。


    老天爺不給個好臉色也還罷了,縣裏還不太平。


    一年年,不是這個反賊打過來了,就是那個土匪打過來了,後來好不容易原大將軍率軍過來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可整個縣也上了原大將軍所屬的良王這條船上下不來了。


    那時良王勢力還不大,他自然沒有官升。


    而京中孟家呢?


    那時朝廷已經亂了,好多有權有勢的人打著朝廷的名義賣爵鬻官。孟家當時雖說落魄了,可爛船還有三斤釘呢,潑出名聲不要,買產賣地買嫁妝,好懶給家裏幾個兒子買了個官當。


    別看孟縣令的嫡兄們念書不行,人家還是有小聰明的,投機取巧鑽營了幾年,竟然還都升官了。


    本來就看不上他個庶出的,如今人家更是抖起來了。


    後來前朝滅亡,本朝建立後,原本以孟縣令的功績那妥妥的要升的,這可是壓製嫡支的好時機,可惜……


    “不提平常那些小打小鬧,隻當年的事之後,那與嫡係也是仇人了。人家能看著你升官,乃至日後壓在他們頭上?”


    更別說族裏那些牆頭草,巴不得他們鬧起來,他們漁翁得利呢。


    此時,孟縣令的父親姨娘已經先後去世,父輩裏隻正房太太還活著,眼看嫡係沒有約束庶子的東西了,這老太太眼睛一轉,將主意又打到孟縣令的兒女後輩身上。


    彼時,孟縣令的原配所生的兒子都已成年,因為小時候很是受過幾年苦,懂事後都很聽話懂事,連帶著他們妻兒也很老實。


    隻孟縣令膝下的女兒是個軟肋。


    這位孟小姐按年齡來說是同輩中最小的,不過因為她是孟縣令唯一的女兒,所以人稱大小姐。


    她跟父親一樣也是庶出,同時也是孟縣令兒女中唯一的庶出。


    不過一來她是個女兒,讓孟縣令夫妻兩個稀罕的很,再說還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


    二來孟大小姐的親娘是原配的妹妹。


    孟縣令作為庶子,在家時不受寵,理所當然的他娶的妻子家世也不咋樣,後來娘家還敗落了,一度到了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也所以有娘家妹妹投奔他們夫妻,甚至爬了姐夫的床也就不稀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親娘身上劣質的血脈傳承,明明孟大小姐在兄弟姐妹裏是最沒有吃過苦的人,偏偏就她養了一副小家子氣。


    “那也是個糊塗蛋!”


    張申氏邊說,腦海裏情不自禁的浮現出往昔那位大小姐的音容相貌。


    “……想知道祖宅的事不坦坦蕩蕩的問父母兄弟,反倒變著法的朝下人打聽,偏偏還不朝忠心的問……隻信幾個居心不良的奴才道聽途說,就要死要活的去京城拜見祖母……”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就是她。


    “看不上父母兄弟,覺得他們待在小地方丟人,光想著那京裏的是親戚族人,想著投奔過去靠人家攀高枝。


    也不想想人家那邊滿院子男女都是正房太太生的,你自個生在外頭,長在外頭,一個庶出的庶出,人家能跟你有甚情分?不過是名頭虛名而已,能幫你多少?便是真有那本事,誰家家裏還缺女兒不成?


    果然,人家不過幾句好話一哄,他爹壓在咱這幾年不得遷升,她也被利用著換了好處,說是不虧待她給她定了一樁好婚事,其實不過是驢糞蛋子表麵光罷了。”


    成親後才發現,婆婆是個笑麵虎,麵上慈善人,內裏比誰都刻薄。


    要嫁的男人愛打人,平常挨打就都是小意思,她都懷了身孕也沒逃脫得了,那一天男人一個沒有控製好,下手重了,直接把她打的流血不止,最後母子倆生生的一屍兩命。


    真是一言難盡。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卸甲將軍寡婦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峪山下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峪山下客並收藏卸甲將軍寡婦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