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山北cbd的標誌性建築熄滅了建築的裝飾燈光,隻剩下頂部閃爍的紅色防撞燈。


    “都十二點了,時間過得真快,”許星野從兜裏掏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明天我們幾點出發去參加婚禮啊?”


    “儀式在五點開始,我們下午四點之前到西山就可以,”


    “西式婚禮嗎?”


    “什麽是西式婚禮?”


    “就是綠綠的草地,白白的裙子,長長的野餐桌,還有巨大的舞池,現場會有樂隊伴奏,穿著燕尾服和蓬蓬裙的男男女女會一起跳舞。”


    “哦,這有什麽特別的嗎?”


    “有啊,在電視裏,間諜會在跳舞的時候交換信息。如果是愛情片,那麽女主角通常會被其他男性邀請跳一支舞。”


    池斯一被許星野的胡言亂語逗笑了。


    “教我跳舞,”許星野突然嚴肅地說。


    “好啊,”池斯一放下酒杯,把煙頭扔進了剛才她自製的水瓶煙灰缸裏,“想跳什麽舞?”


    “當然是,”許星野食指朝下,在空氣中畫著圈圈,酒精讓她的臉頰紅彤彤的,“婚禮上抱在一起轉圈圈的那種舞。”


    “你說的是華爾茲?”


    許星野點點頭,抬起杯底,把杯子裏剩下的一口酒幹了。把杯子隨手放上吧台,然後張開了手臂,調整了一下胳膊的高度,一高一低。


    “是這樣嗎?”


    池斯一笑著,向前一步,攬上了許星野的腰。


    “是這樣,把右手放在我腰後。”


    她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許星野能感受到池斯一說話時的呼吸,許星野的臉已經漲得通紅,池斯一好聞的香水衝進了她的大腦。


    她把右手輕輕搭在了池斯一的腰後,隔著珍珠母色襯衣的光滑布料,她能感受到池斯一瘦小而緊致的腰肢。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酒精讓她失去了判斷力,一頭栽進了麵前這個女人溫柔的陷阱裏,無處可逃。


    “你要抱緊我,否則我會摔倒。”池斯一在她耳邊輕輕說。


    然後。


    許星野也不知道事情是在哪裏走向失控的。或許是她太過笨拙,收步的時候總是慢半拍,池斯一總是踩到她。或許是在池斯一快要摔倒的時候,她抱著她的腰,把她摁在了牆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鍾的腳步也變得緩慢。


    她握著池斯一的手腕,低頭看著池斯一好看的嘴唇。她好渴,她迫切地想要把池斯一的嘴唇當做酒杯。她相信池斯一也是一樣,因為池斯一的呼吸同樣滾燙。


    她的心髒快要在胸腔裏炸開。


    她的身體本能地向前傾,但是她知道這個吻一旦落下,她們的關係就會發生永久的改變。


    她自己也會發生永久的變化,這將會是她的初吻,將會是她第一次跟另一個人一起感受她身體的變化。


    可是,麵前酒杯裏是毒藥嗎?可哪怕是毒藥,她就不喝了嗎?


    她想靠近她的皮膚,像在雪夜裏快凍僵的旅人,想要無限靠近篝火。


    她反射般咽下了垂涎的口水。


    然後一個柔軟的吻襲來,池斯一輕輕貼上了她的嘴唇,她看著池斯一緊閉的雙眼,也輕輕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呼吸和心髒仿佛都停止了跳動,空氣好安靜。


    池斯一手表的蜂鳴聲打斷了這個柔軟的吻,她的手表跟手機的來電關聯在一起。許星野鬆開把池斯一的手腕摁在牆上的雙手,向後退了一步。


    深夜來電,要麽有心事,要麽有時差。


    她們的眼睛仍舊看著對方,想要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出要繼續下去的蛛絲馬跡。


    可手表的蜂鳴聲實在是太惱人了。池斯一抬起手腕,想要摁掉這通深夜來電。


    但她看到手表上的那串電話號碼的時,明顯慌亂了起來。


    這串號碼出現在她明天要去參加的婚禮的請柬上,池斯一在看到那串數字的時候就已經爛熟於心。


    池斯一看向許星野,“不好意思,我需要接這通電話。”


    許星野點了點頭。


    池斯一眼睛裏剛才飽含的深情已經消失不見,她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客廳另一邊的巨大辦公桌前,靠在辦公桌上,接起了電話。


    “斯一,”電話那邊傳來她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接我的電話了。”


    “你知道我永遠不會這麽做。”這是池斯一的承諾,在她曾經的愛人還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女孩的時候,她對她的承諾。


    “斯一,”對麵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你好嗎?斯一。”


    “我很好。”


    “你在倫敦嗎?還是在哪裏?”


    池斯一沒有回答。


    “你有收到我的請柬嗎?我從你掛職的學校找到了你的郵箱,還專門寄了一份正式的請柬到你公司。”


    “收到了。”


    “斯一,再過十七個小時,我的婚禮就要開始了。”


    “恭喜你們。”


    “你還在恨我嗎?”


    “我為什麽要恨你。”


    “那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這也是她對她沒有安全感的小女孩的承諾。


    “會。”


    得到肯定的回答,電話對麵傳來一陣欣喜。


    “那一會兒見!”


    “嗯。”


    池斯一掛斷了電話,電話那邊的每一個字都在狠狠揉捏著她的心髒。時隔三年,再次聽到舊日的愛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她被英國冰冷潮濕的冬天和冰凍伏特加封住的心髒,在一聲聲呼喚中悄悄融化,而融化帶來的刺痛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在了桌上,然後摘下手表,放在了手機旁邊。


    過去的已經是過去,她提醒自己。然後整理好情緒,走回到了吧台邊。


    許星野正抱著腿坐在落地窗前,看著腳下山北流動的夜色。


    “在看什麽?”池斯一坐在了許星野旁邊。


    “在發呆。”


    池斯一沒在說話,兩個人都在盯著寬闊的車道上流動的車流發呆。在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響起之前,她們熱烈燃燒的身體的溫度已經退去,隻剩酒精還在身體裏慢慢發酵著。


    四月的另一個早晨,屋子很早就被太陽照亮了。


    許星野睜開惺忪的睡眼,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昨晚無節製的酒精讓她頭痛欲裂。


    她低頭看著穿在身上的吊帶睡裙,這件睡裙顯然不屬於她,這是一件藏青色的絲質睡裙,散發著屬於池斯一的味道。


    她昨天沒回宿舍,而是在池斯一酒店套房的次臥過夜。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請進。”許星野的喉嚨想發出點什麽聲音,但是她的嗓子有些啞了。


    “我進來了哦。”門外的人擰動把手,門被推開了。


    池斯一裹著一件白色的睡袍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隻透明的杯子,杯子裏是一片還在冒泡的泡騰片。


    “你醒了。”池斯一說著,把水放在了許星野的床頭。


    許星野躲在被子裏點了點頭。


    許星野的耳朵通紅,她不知道該把自己的視線停留在哪裏。白色的絲質睡袍無法抵擋清晨的陽光,幾乎變成皇帝的新衣。睡袍之下,是被精心鍛煉過的美好的腰肢。


    許星野拉起被子,把頭埋了起來。


    “該起床了。”池斯一伸手摸了摸許星野的頭。


    許星野把半個頭伸出了被子,看著池斯一。


    “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池斯一說。


    “什麽?!”許星野蹭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但下一秒就意識到了身上這件睡裙布料過少,連忙拉起了被子,但好看的肩膀還是裸露在了空氣裏,“今天是周六,往西山開會很堵。開過去可能要三個小時,我們得早點出發。”


    “好啊,”池斯一毫無節製地把目光落在眼前好看的肩膀上,“不過,你是不是沒帶衣服過來。如果不介意的話,今天穿我的衣服吧。雖然是定製的尺碼,但你穿應該也是合適的。”


    她走出屋外,沒過多久,拎進來一件藍色的商務襯衣和一條淺色卡其色休閑褲,衣架上還掛著一條深棕色的窄皮帶。


    許星野記得這件藍色商務襯衣,那天在衛生間碰上的時候,池斯一就穿著這件,隻不過她當時還在外麵搭配了馬甲,作為正裝套裝的一部分。


    許星野點點頭,池斯一放下衣服走出了房間。許星野在蓮蓬頭下洗漱時,大腦仍在不斷回憶著昨天發生的一切,她咬咬下嘴唇,回憶著滾燙的呼吸和滾燙的吻。


    那是她的初吻。


    雖然她比池斯一要高上三四厘米,但池斯一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卻意外地合身。在她打開門走到客廳的時,池斯一也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前,麵無表情地對著電腦屏幕。


    池斯一穿著一套修身的黑色西裝,栗色的長發收束了起來,露出好看的脖頸,順著脖頸向下,是深v字帶來的熱烈的想象。


    留意到許星野已經走出了房間,池斯一抬起頭看向她,勾起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藍色很適合你。”


    許星野低下頭,看著藍色的襯衣。


    “我還需要五分鍾,餐桌上有早餐,你先吃。”池斯一說。


    許星野走向了餐桌。餐桌上擺著兩套還沒動過的英式早午餐,一份雞蛋是單麵太陽蛋,另一份是水波蛋。


    “你吃什麽蛋?”許星野問。


    聽到“你”字,池斯一抬頭看了一眼餐桌前剛剛端起咖啡杯的許星野,“我都可以。”


    許星野坐在了太陽蛋麵前,這個太陽蛋煎得很有水平,蛋清剛剛凝固,蛋黃還在流動的狀態。許星野拿起餐刀,輕輕劃開流動的蛋黃,切下一小塊被烤到酥脆的麵包,蘸了蘸蛋黃,放進了嘴裏。


    “喜歡吃太陽蛋啊。”池斯一走來,輕輕摸了摸許星野的臉,坐在了她對麵。


    許星野收回盯著池斯一深v套裝的目光,埋頭切著盤子裏被烤焦的蘑菇,“我看你在健身,所以覺得你會更喜歡水波蛋。”


    “那你更喜歡哪個?”池斯一笑著,拿起刀叉,輕輕切開了香腸的腸衣,汁水流淌。


    “太陽蛋。”許星野笑著說。


    兩個人的話題範圍沒有超過食物本身,甚至謹慎地停留在了麵前這盤英式早餐上。


    池斯一仔細評價著盤子裏的香腸,盤子裏的香腸是好吃的,但不是她喜歡的味道。


    她更喜歡在農夫市集上買到的手工香腸,喜歡加了新鮮蘋果丁的香腸在煎的時候發出的烤蘋果的味道,喜歡煮過的而不是煎烤過的熟番茄。


    完整的英式早午餐分量實在太大,兩個人慢慢悠悠吃完已經快要一點。特別是許星野,她不習慣用刀叉進餐,所以進食速度很慢。


    許星野喝完了杯子裏的最後一口咖啡,她摸了摸自己的心髒,或許是因為咖啡的緣故,她的心跳比平時更快一些。


    “今天要噴你昨天最喜歡的香水嗎?”池斯一走到茶幾前,茶幾上擺著昨天她買來的香水。


    “你怎麽知道哪個我最喜歡?”許星野走到池斯一身邊,看著茶幾上的香水瓶,這裏擺著七八瓶香水,像是化學實驗室的桌麵。


    “這瓶。”池斯一拎起其中一瓶,放在了許星野手裏。


    許星野噴了一點在手腕上,聞了聞,眯起眼笑著。


    “我猜對了嗎?”池斯一握著許星野噴了香水的手腕,湊上前聞了聞。


    許星野點點頭,這瓶香水跟池斯一這幾天用的香水味道是一樣的,聞起來像是曠野上的篝火。與其說是喜歡這瓶香水,倒不如說是喜歡噴了這瓶香水的池斯一。


    池斯一的手指冰涼,許星野看著在自己手腕旁的暗紅色的嘴唇,心髒又開始在胸膛裏狂跳。


    “喜歡我今天的唇色嗎?”


    池斯一明知故問。


    “喜歡。”許星野有些放肆地說,她看著池斯一的嘴唇,又看著池斯一的眼睛,想要得到親吻的許可。


    “還記得我們要出門嗎?”池斯一伸手摸著許星野的臉和滾燙的耳朵,又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她的頭。


    兩個人從熱烈的空氣中抽身。


    池斯一拿起在茶幾上的一隻黑色的禮物袋,背上了一隻精致的時裝包,走到了門口。


    許星野拉開了房門,在池斯一之後走出了房門。走廊裏是和夜晚別無二致的光線。


    電梯門輕輕合上,開始下墜。兩人走出了電梯,在大堂等待車從泊車位被開出來。


    許星野坐進了駕駛位,在麵板上設置好了目的地,導航提示距離目的地還有兩小時三十分鍾的車程,現在是下午一點十分,幸運的話,她們會成為這場婚禮上踩點到來的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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