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從殯儀館駛離,開車的並非在場之人,但我從他身上散發著的味道得知,這一身香火味兒之人,正是陳英口中所提起的看事兒先生老楊。


    老楊平穩的開著那輛黑色的越野車,副駕駛坐著的則是陳英。


    後排則是馨馨還有那名少年,他們分別抱著兩個被紅布遮蓋的骨灰盒。


    一行人朝著墳地的方向趕往,一路上很是順利。


    轉瞬間,第二道畫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第三幅場景。


    馨馨正在打掃黑色的越野車,整理完畢之後,她發動車輛,打算去什麽地方。


    可就在車子剛剛走出幾米的時候,馨馨猛地踩下了刹車,並且臉色蒼白,驚恐不安的看著後視鏡。


    緊接著,馨馨慌張的打開車門跑了下去,下車的一瞬間,她雙腿發軟,栽倒在了地上。


    某個瞬間,我透過後視鏡看到了一個身著壽衣的男人正端正的坐在後排,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能確定,這沒臉子的鬼魂,便是那少年已經過世多年的父親,也是馨馨的舅舅。


    我再度睜開雙眼,事情也了解了個大致。


    陰宅平穩無恙,但那輛車上卻招惹了沒臉子,這種情況,自然不是平白無故,肯定是有原因的。


    “看到你舅舅了?”


    聽到我這麽問,馨馨連連點頭:“嗯,看到了個男的,但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覺得,應該是他,也是自打那天起,我一直病到現在都沒能痊愈,先生您能幫我嗎?”


    我想了想,不解的問道:“那輛車拉回了兩個骨灰盒,的確容易招惹上不幹淨的東西,不過,我看到看事兒的楊先生也在車裏,應該做了處理才對。”


    “你告訴我,那車子是誰的?”


    馨馨立刻說道:“車子是我未婚夫的,從殯儀館離開之後,我就沒開車,而是在後麵抱著我母親的骨灰盒。”


    “哦,對了,車子就停在院裏。”


    我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在院子裏,我看到了那輛黑色的越野車。


    緊接著,陳英將車門打開,我則是坐在了駕駛位上。


    看向後視鏡,那身著壽衣的男人依舊端坐在那裏,他並沒有過多的舉動,但的的確確存在於這輛車上。


    “陰宅都給你落戶了,咋還賴著不走,難不成,要我親自送你?”


    叮鈴,叮鈴。


    在我的聲音下,掛在後視鏡上的鈴鐺忽然間搖晃起來,在鈴鐺的聲響下,後座的沒臉子也微微顫動起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我還真得送你一程。”


    我輕鬆的說道:“都是門檻內的自家人,衝撞了也是誤會,入秋了,天也涼了,說說你要啥吧。”


    後座的男人低沉著聲音說道:“四百塊金磚。”


    “還有嗎?”


    男人搖了搖頭:“夠了。”


    “行。”


    我果斷的答應下來,隨之用一張黃紙將鈴鐺蓋了起來,說道:“回宅子吧,金磚晚點給你送過去。”


    男鬼點了點頭,但他的陰氣剛剛消散些許,便重新凝聚回來。


    “咋的,還有事兒?”


    男鬼指了指腳下,緩緩說道:“糊住了……”


    說完這三個字之後,他便消失不見,而他所說的這句話,其實也在我的考慮之內。


    在男鬼走後,我將蓋在鈴鐺上的黃紙拿了下來,再次回到了房間當中。


    “沒啥大問題。”


    我對著老陳家的眾人解釋道:“馨馨沒過門,還不算是未婚夫家的人,那輛車上有護身之物,不幹淨的東西靠近,肯定會做出反應的。”


    “她舅舅被那鈴鐺限製住了魂魄,所以衝撞到了馨馨,他已經被我送走了,你們明天去墳頭送上四百塊金磚,以後就沒啥問題了。”


    “原來是這樣。”


    陳英鬆了口氣,但還是一頭霧水的問道:“那為啥我妹沒事兒,我哥卻被留下了?這還分人不成?”


    “她的原因。”


    我指著馨馨說道:“她雖沒過門,但已經被男方家裏認可了,不錯的緣分,挺好的。”


    “所以,她母親的魂兒沒被為難,那男鬼則是被留了下來。”


    之後,我又弄了一碗符水,給馨馨喝下。


    喝過之後,馨馨的精神頭恢複了不少,高燒的體溫,也很快降了下來。


    “舅,我好像沒事兒了。”


    聽到馨馨這麽說,陳英開懷大笑道:“那還用說,何苦可是咱們村最厲害的看事兒先生,他來幫你,肯定穩妥。”


    “別高興的這麽早,你們家的問題,不僅如此。”


    我坐在炕上,在黃紙上寫寫畫畫。


    片刻過後,我盯著陳英問道:“門內犯糊,三年一個,三年前你們家誰過世了?”


    陳英愣了一下,隨之說道:“我,我父親三年前沒的。”


    “那就對了。”


    我放下毛筆,說道:“開始是你哥,然後是你姐,之後是你父親,每三年走一個親人,這犯糊還是挺邪乎的。”


    “但大多數都是不過三,家裏走了三個親人,應該也到頭了。”


    就在這時,陳英的妻子緊張的提醒道:“老陳,咱媽……是不是在大哥過世前三年走的?”


    “還有?”


    我緊蹙眉頭的問道:“第四個三年了?”


    老陳家的一眾親戚交頭接耳,相互確認之下,還真如女人所說,在陳英大哥過世的三年前,他母親也因病過世。


    所謂犯糊,指的是陰債未了,陰債這東西,是有淵源的,有門檻裏的,有門檻外的,通過我剛才的了解,老陳家是門檻內犯糊,也就是自家親人的鬼魂不得安寧,折騰後代。


    俗話說,事不過三,大多數情況下,犯糊也就三次,而眼下,老陳家三年一個,持續四次,這就有點不大對頭了。


    再聯想著車上男鬼所指的腳下,想必他想表達的意思也是如此。


    陳英不安上前,臉色很差的問道:“何苦啊,距離我父親過世又快三年了,我們家不會還出問題吧。”


    “不好說,我得請老仙兒給查查。”


    思緒片刻後,我問道:“家裏有族譜嗎?拿過來給我看看。”


    “有,我這就拿來。”


    接過族譜,我和灰溝子認真的查看起來,很快,我們的目光就齊齊落在了一個名為陳文輝的男人身上。


    “陳文輝,這人有點意思,溝子,查一下他的陰籍。”


    陳英也湊上前來,看著族譜上的陌生名字,心裏泛起了嘀咕。


    這陳文輝是陳英爺爺輩兒的第五個孩子,也是家中最小的那一個,按照輩分來看,陳英應該叫他小爺爺,隻不過,在陳英的印象裏,他對於這所謂的小爺爺並沒有什麽印象。


    “大家有知道小爺爺的嗎?”


    陳英問詢著在場的老人,其中一個八十多歲的老者站了起來,做出了解釋。


    “你小爺爺叫陳文輝吧,他是我五叔,我六七歲的時候見過他。”


    老人說道:“五叔過世的早,據說是死在了胡子手裏。”


    胡子,也就是當年橫行山中的土匪,那個年頭,那個世道,胡子害人性命的事情時常發生。


    我閉著雙眼,灰溝子則是借助著我的嘴講述了一些當年的事情,而這一切,也是我們共同看到的過往。


    “陳文輝,死的時候二十有三。”


    “當年,陳文輝給地主家做工,做滿三年結算薪酬的時候,地主家沒有現錢,將自家的三匹馬給了陳文輝,用來抵用酬勞。”


    “陳文輝連夜趕路,在一名為黑橋溝的地方遭遇了胡子,之後,他被胡子殘忍殺害,掛在了一棵鬆樹上,那三匹馬,也被胡子劫掠。”


    聽到灰溝子這麽說,老人連連點頭:“對對對,的確是這麽一回事兒,你要不說黑橋溝我都想不起來,咱老陳家的人,的確是在那裏找到五叔屍體的。”


    “這小先生神了啊,這都能算得出來,年紀輕輕,真是厲害!”


    陳英疑惑的問道:“都是些陳年舊事,咋還能找到我們家呢?”


    “有原因的,跟你媳婦有關。”


    我張開雙眼,苦笑道:“當年害死陳文輝的胡子,是你娘家的親戚。”


    “那年頭你們家的日子不好過,沒辦法給陳文輝報仇就已經讓他滋生怨氣,而你娶了害他性命仇人的後代,這份怨氣,也就越來越深了。”


    “怎,怎麽可能,還有這事兒?”


    陳英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連連搖頭,不可置信道:“能這麽巧嗎?”


    “咋的,還不信我說的話?”


    我平淡的說道:“你妻子姓魯,她爹叫魯春木,也過世多年了,不知我說的可對?”


    陳英的妻子一屁股坐在了炕上,魂不守舍道:“我不清楚,我真不清楚啊。”


    “我沒說你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也沒說這件事情跟你有關係。”


    我講黃紙扔到了一旁,解釋道:“我隻是講明你們家犯糊的源頭,你那小爺爺本領不小,犯糊四次都沒能消解怨恨,我也保證不了,今年你們家還會不會出現問題。”


    “陳英啊,你也別跟你媳婦犯嘀咕,那年頭,日子不好過,啥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我知道。”


    陳英點了點頭:“這事兒跟我媳婦一點關係沒有,俺們倆本本分分的過了這麽多年日子,哪能心生嫌隙。”


    “隻是,這事兒能解決嗎?”


    “我來了,肯定會有始有終,解決的辦法有兩個,還是聽聽你們的意見吧。”


    我站起身來,摸了摸陳英大哥家兒子的額頭,問道:“這孩子印堂上還殘留著一點仙家的佑護,你大哥家以前請過堂口還是保家仙?”


    陳英看向不遠處的女人,問道:“嫂子,先生問的你來回答吧。”


    陳英的大嫂已經改嫁,看得出來,她並不願意摻和這檔子事兒,若不是陳英這次執意要給過世的哥哥妹妹安頓陰宅,她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話趕話問到了這裏,女人也隻能無奈的做出了答複。


    “老房子請過保家仙,後來搬去城裏那間房子也就荒廢了,保家仙留在了老宅當中,沒有搬到新房。”


    “就那麽扔那了?”


    我好奇的問道:“不供了,找個先生送走也行啊,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哪能不管不顧。”


    女人轉過頭去,一言不發,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見此情形,我也懶得多嘴,而是提醒道:“你大哥是你們家老大,估計要不是供奉了不少年的保家仙,你那小爺爺早就找上來了。”


    “看你侄子身上殘留的仙家護佑,這保家仙也算是盡職盡責了。”


    我接著之前的話茬說道:“解決的辦法有兩種,第一,把你大哥家的保家仙重新供奉起來,那口堂有點能耐,可以幫助你們老陳家擋住一部分的犯糊,但能起到多大作用,我沒辦法給你個準確的回答,就看人家願意幫你們多少了。”


    “這種辦法治標不治本,是否嚐試,你們自己考慮。”


    “第二。”


    我繼續說道:“第二種辦法,則是我來會會你那小爺爺,不過咱啥話都說在前頭,請我沒問題,但我幫忙就是另一場看事兒了,價錢肯定比這次要多,至於多出多少,得看你那小爺爺的本領如何。”


    “我會盡量的從根源解決問題,你們商量一下,看看哪種比較適合你們家當下的狀況。”


    一時間,陳英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怎麽也沒想到,一次遷墳,竟然弄出這麽多的煩心事兒。


    就在這時,之前說話的老者給出了提議:“英子,遷墳的錢都花出去了,也不差這點兒了,徹底解決咱心裏也踏實,就請小先生在看一場吧,這年頭,有本事的出馬弟子可不多見嘍。”


    “二舅,這錢我出吧。”


    炕上坐著的馨馨說道:“讓我媽和我大舅安宅已經讓你破費不小了,剩下的我來拿吧。”


    “那哪行,咋能讓你一個孩子花錢。”


    陳英比較好麵子,連忙攬下了這樁事兒。


    “何苦,辛苦你一些,這事兒就徹底解決吧,不然的話,越拖麻煩越大。”


    “行,那我就著手準備,你也把心放肚子裏,都是同鄉,我不會胡亂要價,所需的東西你們準備,我最多隻收一千塊錢的看事兒費用。”


    我拿出紙筆,一邊寫一邊說道:“明天一天,你準備好我寫下的東西,晚上去你哥家的老宅,我和你那小爺爺好好談談!”


    片刻之後,陳英接過黃紙,當他看到第一樣我所需的東西,陳英便被嚇了一跳。


    “何苦啊,要三個現殺的馬頭,這可不好找啊。”


    “現在宰馬的農戶本來就少,有沒有其餘能替代的啊?”


    我搖了搖頭:“你小爺爺怨氣重,紮紙糊弄不了他,找找看吧,實在沒有再想別的辦法。”


    “你盡量安排,東西備全的話,事情也就解決了大半。”


    之後,我稍作叮囑,便離開了老陳家。


    回去的路上,灰溝子很是疑惑的問道:“何苦,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這次看事兒,你咋變得這麽穩妥?”


    “穩妥點好。”


    我苦笑著說道:“給自己命都玩丟了一次,再不穩妥點,下次可沒這麽好運嘍。”


    “靠譜!”


    白九九趴在我肩膀上,樂嗬嗬的說道:“咱們家小何苦也是成長了,刀尖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咱們這個團夥兒,也越來越像正規的出馬堂口了!”


    “團夥?”


    灰溝子無語的嘀咕道:“怎麽聽都不像是好東西呢……”


    白九九咧嘴一笑道:“怎麽著,不行啊,我跟你講,等咱何家團夥壯大起來,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得給咱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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