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說亮不亮,說暗不暗。


    既不是日落的黃昏,也不是驟雨前的陰雲。


    我挺著大肚子在院子裏劈柴,不經意間還下意識的摸了摸隆起的肚皮。


    時不時會有幾個村民路過我家門前,他們和我打著招呼,可是這些人,讓我看起來很陌生,仿佛一個都不認識似的,可我的潛意識卻在告訴我,他們就是望山村的人。


    “呀,你這肚子是快生了吧。”


    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我麵前掠過,我稀裏糊塗了回了一嘴:“也就一兩分鍾吧。”


    說完之後,我肚子傳來一陣劇痛。


    緊接著,一隻稚嫩的手掌穿過了我的肚皮,同時,我的耳旁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呼喚。


    “爸爸!”


    ……


    我猛然驚醒,額頭上密布著冷汗。


    坐在炕上的我喘著粗氣,罵罵咧咧道:“什,什麽驢馬噩夢,嚇,嚇死我了。”


    從孫家辦完葬禮,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這期間我沒有看事兒,倒不是說不想看,而是單純的沒人找我們。


    深夜被噩夢驚醒,讓我心頭不安,吃陰間飯的人很少做夢,尤其是噩夢,一旦夢到什麽,極有可能是一種危險的預示。


    驚魂未定的我下意識的拍了拍李癩子,嘀咕道:“癩子,我,我做噩夢了。”


    “我也做噩夢呢。”


    李癩子翻了個身,嘟嘟囔囔個不停:“肘子別打包啊,我還沒吃呢!”


    我瞥了一眼李癩子,本想踹他一腳,可我剛扭過頭去,隻見一個老太太正坐在我家炕上。


    老太太對我露出了微笑,她的脖頸上騎著一個一兩歲左右的男童,同時,她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和男童年紀相仿的女童!


    “你可算醒了,叫醒你真不容易。”


    “鬼啊!”


    我大吼一聲,一腳給李癩子踹出去老遠。


    吃痛的李癩子哎呦一聲,隨之憤怒的罵道:“大半夜的發什麽瘋,哪來的鬼!”


    吧嗒一聲。


    李癩子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打開了房間的燈光。


    見我驚魂未定的模樣,李癩子欲哭無淚的問道:“做噩夢了?怎麽嚇成這個德行?”


    我腦子不聰明,大多數的時候更是傻乎乎的,但不代表著,我不會感受到恐懼!


    平日裏讓我接觸個鬼魂我的確不怎麽害怕,但在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被鬼魂叫醒,膽子再大的人也要被嚇得不輕。


    我顫抖的指著身前,驚魂未定的說道:“鬼,咱家來鬼了。”


    “放屁,淨胡說。”


    李癩子一邊遮著眼睛,一邊責罵著我:“咱家這香火旺盛,有四家堂口坐鎮,啥鬼敢上這兒來……”


    沒等說完,隻見李癩子的臉色由紅潤瞬間變成了慘白,他的這副模樣,簡直比變臉的戲法還要專業。


    噗通一聲。


    李癩子跪在了炕上,對著老太太的方位不停的求饒起來:“奶奶啊,婆婆喲,你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可別害我性命啊!”


    看見李癩子這副架勢,老太太的鬼魂更為無奈,她指了指自己的腰間,苦笑著說道:“你們爺倆好歹是吃陰間飯的,看不出來我是誰嗎?”


    我打眼一瞅,隻見那老太太的腰上掛著數不清的紅絲帶!


    冷靜下來的我有了些許的頭緒,此刻我也意識到,老太太身上雖然有不少陰氣,但那些陰氣十分溫和,就好像冷夜燃燒的篝火一般。


    “金童玉女隨左右,腰間萬戶贈紅綢,您,您是送喜婆?”


    我驚訝的說出了眼前鬼魂的身份,同時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此刻我也終於明白,為啥這鬼魂闖入我家竟然沒有被堂口的仙家氣息所震懾,感情這是個極為罕見的善鬼啊。


    所謂人來人往生至死,魄落魂歸哀隨身。


    我是吃陰間飯的,送逝者離開這種事情對於我而言在熟悉不過。


    人生人死,皆是定數,我這類人負責亡魂的歸宿,那麽就有人負責著新生的接引。


    送喜婆生前是接生婆,她們雖然不過問陰陽之事,但接了一輩子的生,讓這類人也積攢了不少陰德。


    而在接生婆過世之後,其中極罕見的少數會變成名為送喜婆的鬼魂,成為鬼魂後,送喜婆會繼續以自己的方式積攢陰德。


    倘若哪個想要孩子,但多年沒有懷上的女子在夢裏見到了送喜婆,那麽她用不了多久便會懷有身孕,而她夢中的老人家,便是來送喜的,這也是送喜婆這個稱呼的來源。


    確定眼前的鬼魂的確是送喜婆之後,我長舒了一口氣:“婆婆,您都快嚇死我了,來了打聲招呼就好,幹嘛弄得興師動眾?”


    “沒猜錯的話,我剛才做的噩夢也是您造成的吧。”


    “還好意思說。”


    送喜婆幽怨的看著我和李癩子:“你倆睡得跟豬一樣,我嗓子都喊破了,都沒能叫醒你們,也就是我來了,換做其他惡鬼,你們爺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還別說,論睡眠質量這一方麵,我和李癩子的確是沒得說。


    送喜婆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憂愁:“老婆子我並非故意打攪二位的美夢,此次前來,我是有事兒請二位相助。”


    我疑惑的打量著功德圓滿的送喜婆,不解的問道:“您的陰德已經化作了金童玉女,以我的了解來看,您已經可以離開人世了,為啥還逗留於此?”


    “哎。”


    送喜婆歎了口氣:“我倒是想走,可我這心頭掛著事兒呢,這也是我來尋求你們幫助的原因。”


    隻聽送喜婆講述起了一些關於她生前的陳年舊事。


    “早些年條件落後,尤其是咱們這窮鄉僻壤,誰家要是生個孩子,根本沒辦法送去醫院,而我這個接生婆子,幹的就是幫人接生的活兒。”


    “正如你所說,現在的我算是功德圓滿,可二十幾年前的一檔子事兒,始終讓我放心不下。”


    送喜婆盤膝坐在炕上,愁容滿麵的講述道:“小興莊有一女子名為陳芳,她當年生孩子的時候難產,還沒等孩子生下來,她就因為失血過多咽了氣兒。”


    “要說那女人也是命苦,在她臨盆的三天前,她丈夫因為礦井塌方丟了性命,陳芳的夫家一脈單傳,她就想著給男方家裏留根香火,結果她沒挺住不說,她的孩子也沒能活下來……”


    聽到送喜婆的講述,一旁的李癩子皺眉說道:“這也太慘了,三天時間,一家三口全部死了。”


    “關鍵是,那女人還沒看到自己的孩子降生,更不知道她的孩子也沒能活下來,這得是多大的執念啊!”


    “沒錯。”


    送喜婆繼續講述道:“事情過了那麽久,我以為早就結束了,直至我過世之後,我才有所察覺,那陳芳的魂魄並沒有消散,要知道這可是二十多年的光景,她的鬼魂沒能消散,足以表明著她的執念之深。”


    “當我找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清楚,陳芳的鬼魂已經不是一般先生能處理的了,我試著和她交談,結果要不是因為老婆子我一身陰德傍身,恐怕就連我都得魂飛魄散。”


    “這些年來,我一邊送喜,一邊尋求出馬弟子的幫助,可效果卻不盡人意,最厲害的那一位也不過是壓製了她身上的一些陰氣,沒能徹底的將她送走。”


    “直至剛才,我去了你們隔壁村,一位姓朱的先生說你們父子二人的本領大,什麽麻煩都能解決,如此一來,我才找尋到二位,也希望你們能夠施以援手,了解了這樁禍事。”


    李癩子嘴角抽搐,罵罵咧咧道:“姓朱的那王八蛋,真他媽會推薦!”


    我倒是不以為然,隻是問了一嘴。


    “婆婆,小興莊在哪?”


    見我詢問,送喜婆頗為激動的說道:“之前的不少村莊都合並到了一起,如今那裏叫做雙石鎮,距離咱麽這兒也就五十公裏左右。”


    “倒不是很遠。”


    我繼續問道:“那陳芳目前是什麽程度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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