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何慶家的二層小樓門口,我便聽到了李癩子罵罵咧咧的聲音。


    走進屋內,隻見桌子也掀翻了,撲克牌也散落了一地。


    背對著我的李癩子指著幾個大男人叫喊個不停。


    “來,繼續,當老子輸不起是不是,我還沒說走,你們憑什麽走,不讓贏回來是吧!”


    何慶上前安撫道:“李哥,這眼瞅著十二點接神了,吃完餃子,放完鞭炮你想玩咱再繼續行不?”


    勸說著李癩子的同時,何慶指了指門口:“你看,小何苦都來接你了,何爺如今不在了,你別讓這孩子孤零零的過年!”


    “滾一邊去!”


    李癩子不依不饒道:“就現在,繼續,誰也別走!”


    “癩子。”


    我走到他的身旁,抓住了他的手臂,說道:“回家。”


    李癩子回頭看了我一眼,惡狠狠的喊道:“沒你的事兒,滾回去!”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陰冷了不少。


    “癩子,要麽回家,要麽我讓幹娘親自接你。”


    聽到‘幹娘’這兩個字,李癩子渾身一顫,好像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轉過身來看著我,又有點迷茫的看了看四周,某個瞬間,我從他的眼神裏捕捉了一絲絲的疑惑,就好像這裏所發生的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下一秒,李癩子毫不猶豫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無比自責的說道:“我咋這麽不長記性,怎麽就這麽沒臉沒皮!”


    看到李癩子這副模樣,何慶連忙上前勸說:“李哥,大過年的,圖個喜慶,一年到頭也就這會兒輕鬆,來癮了摸兩把,不算啥事兒。”


    李癩子深深歎了口氣,誠懇的說著抱歉。


    “慶子,你李哥不是東西,你收拾一下,我先回去了。”


    隻要能送走李癩子,何慶憋屈一點都能容忍,畢竟在這個村,他是真不願意過多的招惹我們爺倆。


    將我們打發走之後,何慶便收拾起了牌桌。


    一旁的村民忍不住冷嘲熱諷道:“看見沒,偽裝的再好也是原本的李癩子,這賭品,真的臭啊。”


    “誰說不是呢。”


    另一人也附和道:“這些年裝的人模狗樣的,一場牌局就暴露本性了,什麽玩意!”


    “行了,少說兩句。”


    何慶板著臉說道:“當初李癩子啥樣你們也不是心裏沒數,能變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要說這老小子今天手氣也真是臭的可以,玩了幾個小時,一把都沒贏,要換做你們,輸一萬多塊不鬧心啊,趕緊回家過年,都散了吧,想玩明天再說。”


    ……


    回到家裏,李癩子頹廢的躺在了炕上,他時不時的罵上自己幾句,表現的無比懊惱。


    我來到廚房,煮了餃子,完全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十二點的時候,我放了鞭炮,隨後也將餃子也端上了桌。


    “癩子,吃飯,餃子裏麵有硬幣,看咱倆誰運氣好能吃到。”


    李癩子眼眶紅潤的看著我,哽咽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咋就鬼迷心竅了,看他們玩,我就想摸上幾把,結果越玩越輸,越輸越氣,最後就控製不住自己了。”


    “那可是一萬多塊啊,得看多少事兒才能賺回來,這錢幹點啥不好,可偏偏!”


    講到這裏,李癩子抬起手掌,想要扇自己耳光,但卻被我攔了下來。


    “行了,錢輸了再賺,以後不玩了就是。”


    我微笑著說道:“這麽多年都扳住了,不差這一次,大過年的,你也別自責,來,咱爺倆坐下,好好過個年。”


    “好!”


    李癩子緊握著拳頭,保證道:“我李癩子要是再賭一把,我就不得好死!”


    三盤餃子,被我倆吃的一幹二淨。


    李癩子拍著圓鼓鼓的肚皮,打著嗝問道:“硬,硬幣呢?”


    沒錯,我倆都沒吃到象征著福氣的硬幣。


    我指了指供奉桌上的四盤餃子:“應該是老仙兒給吃了。”


    “這樣啊。”


    李癩子開著玩笑說道:“老仙兒有福也行,保佑咱們爺倆。”


    吃過飯後,李癩子倒頭就睡,接連兩次的被鬼魂附身,在算上他皮外傷剛痊愈不久,這除夕夜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癩子睡下之後,我對著柳家的供奉牌拜了拜,隨之問道:“大壯姐,有空沒?”


    伴隨著我佝僂的動作,柳大壯也附在了我的身上。


    “咋的?你小子要給我拜年啊?”


    我搖了搖頭,指了指炕上的李癩子:“他當初改邪歸正,是和黑山做了保證的,癩子堅持了這麽久,按理來說不會一時上頭,我擔心他今天的表現,和那日遇到黃皮子有所關聯。”


    “不能吧。”


    柳大壯說道:“李癩子身上一點黃皮子的氣息都沒有,絕對不是被操控的,再者說,黃皮子得閑出屁來,才會廢了那麽大的功夫隻是為了讓李癩子輸個萬把塊錢,這不是吃飽了撐得嗎?”


    “我也想不通。”


    我擔憂的看著李癩子,喃喃道:“是我多慮了嗎?”


    “應該是。”


    柳大壯笑道:“人有三魂七魄,也就有了七情六欲,誰也不是聖人,哪能做到十全十美。”


    “你這小傻子心思還挺重,大過年的,好好放鬆放鬆,別考慮那麽多。”


    柳大壯指了指柳家供奉牌前的盤子,轉移了話題:“我就兩顆尖牙,你這硬幣要是給我牙硌掉了,我可找你算賬。”


    說完,柳大壯便離開了我的身體,我也重新的直起了腰。


    收拾過後,我腦袋漸漸發沉,那股渾渾噩噩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


    躺在炕上沒一會兒,我也睡了過去。


    在那之後,李癩子一把牌都沒碰過,一切似乎都恢複了正常,這事兒也就這麽過去了。


    一直到了正月十五這天,沒想到村子裏卻出了事兒。


    在我們這裏,正月十五有兩個習俗,一是送燈,寓意著給過世的親人們照亮前行的路,也承載著生者對逝者的思念之情。


    二是滾冰,和字麵上的意思一樣,找個有冰的地方滾上幾圈,代表著這一年都不會被疾病纏身,讓病痛滾的遠遠的,當然,這隻是老一輩延續下來的習俗,代表著美好的期望,並非是真的得償所願。


    望山村幾裏外便是鬆江流域,這個時節,江麵早就凍上了厚厚的堅冰,而那裏,正是人們選擇滾冰的最佳地帶。


    從五六點鍾開始,村民們就結伴去了鬆江滾冰,到了八九點的時候,鬆江邊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原本是正常的習俗而已,沒承想,有一名為孔順的男人夜裏十一點鍾還沒有回家。


    孔順的媳婦以為自己丈夫是出去打牌了,因為第二天還有事兒的緣故,她就想讓孔順早點回家休息,可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都說沒有看到孔順。


    從那時起,女人心裏越發的不安,她和老孔家人四處尋找了好久,但都沒能發現孔順的身影。


    那孔順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平日裏人緣也還不錯,村民們得知他不見了,也自發的尋找起來,可一直忙到後半夜,卻連個鬼影子都沒找到。


    夜裏兩點多的時候,我家大門被敲響,孔順的媳婦著急的喊道:“李哥,我們家孔順找不著了,您給算算,看這老犢子去了哪裏。”


    李癩子一臉懵的爬了起來,讓隨行的幾人進了屋。


    得知了前因後果,李癩子將我喊了起來。


    “大兒子,你孔順叔不見了,你叫老仙兒給尋摸尋摸,這大冷天的,別在外麵凍個好歹。”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隨之敲了敲櫃門:“來一個,給瞅瞅,有點煙錢。”


    說著,閉著眼睛的我,便伸出了手掌。


    見女人有些費解,李癩子連忙解釋道:“壓點香錢,十塊八塊的都行,這是規矩。”


    “好,好的。”


    女人將五十塊遞到了我手裏,隻見我打了幾個哆嗦,嘴巴也嘟了起來。


    “孔順是吧。”


    我有些尖銳的聲音問了一嘴,隨之我在黃紙上寫寫畫畫。


    幾分鍾後,我突然一笑,然後看向了李癩子:“你,你說的還挺準,的確,的確凍上了,凍得還挺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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