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馬背上縱橫馳騁、威風八麵的匈奴人在經曆了一係列慘痛的挫敗後,一些族人被迫拖家帶口遷徙到烏孫附近。


    獵驕靡作為烏孫的首領,心懷寬廣,他深知匈奴與烏孫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淵源頗深。許多習俗就如同同一條河流分支而出的涓涓細流,彼此相似又相融。他滿心期望雙方能夠和平共處,讓這片草原重歸安寧,再度響起悠揚的牧歌與歡快的笑聲。


    有些匈奴人骨子裏自詡高貴,但剛剛抵達這片陌生又鄰近烏孫的土地時,現實的困境卻如同一記記沉重的耳光,扇醒了他們的傲慢。


    他們深知自身處境艱難,行為頗為克製。每日裏循規蹈矩地放牧、安營紮寨,盡量避免與烏孫人發生不必要的摩擦,仿佛是一群在暴風雨後尋求安寧港灣的疲憊旅人。


    但廣袤的草原上,有時候風雲的變幻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九月的某一日,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如同草原上的驚雷,迅速傳遍四方 —— 漢朝的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突然離世了。


    漢朝皇帝對霍去病的死非常悲傷。他調來鐵甲軍,列成整齊肅穆的陣列,沿長安官道,一直蜿蜒排到茂陵東的霍去病墓。他還下令將霍去病的墳墓修成祁連山的模樣,彰顯他力克匈奴的奇功,讓後人永遠銘記他的英勇。


    “直曲塞,廣河南,破祁連,通西國,靡北胡。”這位在戰場上讓匈奴人聞風喪膽的戰神,一直以來都像是一座巍峨大山,不可逾越。沉甸甸地壓在匈奴人的心頭,令他們在諸多決策麵前都畏首畏尾。


    如果不是霍去病突然暴病身亡,漢武帝做事絕不拖泥帶水,接下來就會全國動員準備掃蕩漠北。衛青雖然年老體衰常年抱病,但衛家的鋒芒已經太盛,漢武帝失去了可靠的統帥,隻好按下漢匈戰爭的暫停鍵。


    如今,伊稚斜成功甩掉“亡國之君”的帽子,匈奴人聽聞霍去病英年早逝,心中那被壓抑許久,仿若被封印的情緒瞬間如決堤的洪水般泛濫開來。他們覺得壓在自己頭上的大山終於搬走了,長久以來的憋屈與不甘開始在心底滋生、如同冬眠蘇醒的毒蛇蠢蠢欲動。


    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湧動。


    烏孫東部這裏偏安一隅,畜牧數量的急劇增加。一場看似微不足道卻足以點燃火藥桶的導火索悄然出現 —— 水源的爭執。隨著氣候的變幻無常,草原上的水源愈發珍貴,匈奴人和烏孫人的牲畜都嗷嗷待哺,急需飲水。在一處公共水源地,雙方的牧人因為牲畜的飲水先後順序發生了激烈爭吵,互不相讓。


    這本是可以協商解決的小摩擦,但在當下緊張的局勢下,卻被無限放大。


    匈奴人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們覺得自己現在沒必要再害怕誰了,不能再一直低頭做小。


    他們開始蓄意挑事,將矛頭指向烏孫人。當晚他們成群結隊地衝向烏孫人的營地,驅趕牲畜、搶奪財物,肆無忌憚地搞起烏孫人來。


    而首當其衝遭受衝擊的,是烏孫左大將麾下的人。他們的營帳被掀翻,物資被劫掠一空,眾人在慌亂中四處奔逃。火盆傾倒,火苗亂竄,映照著一張張猙獰的麵孔,卻又難以逃脫匈奴人的圍追堵截。


    左大將聽聞自己的部眾遭受如此欺淩,眼中瞬間燃起複仇的熊熊烈火。


    左大將雖然長時間周旋在匈奴龍廷、單於廷,可以說是烏孫除了昆莫獵驕靡之外,和匈奴人接觸最頻繁的人。他無數次踏足匈奴人營帳,好像長袖善舞,見證和分享著匈奴人的強盛,但同時他也是受匈奴人氣最多的人。這些年來,他和獵驕靡寄於匈奴人的籬下,而匈奴人他們擺出的高高在上姿態,滿滿的偏見,他又不得不仰人鼻息,“殊榮”背後隱藏著無盡的心酸和委屈。


    當年為了烏孫的安穩,為了族人們能有片刻喘息之機,他委曲求全,甚至曲意逢迎。麵對匈奴單於的無端指責,他隻能低頭認錯,哪怕錯不在己;遭遇匈奴將領的故意刁難,他也得笑臉相迎,吞下這口苦水。無數個日夜,他在匈奴的土地上孤獨地承受著這一切。


    現在,霍去病是死了,但匈奴人強大到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破滅。而烏孫也是真正地在夾縫中站了起來,此消彼長下,烏孫人就要挺直脊梁,擺脫這數十年的屈辱。


    他雖深知此時烏孫與匈奴間局勢微妙敏感,但作為一軍將領,又怎能咽下這口氣。於是,暗暗傳令下去,讓手下的勇士們以牙還牙,絕不手軟。


    那些滿腔怒火的烏孫壯漢,抄起寒光閃閃的武器,又如餓虎般撲向匈奴人,大開殺戒。然而,在混亂的打鬥與瘋狂的報複中,局勢徹底失控。刀光劍影之下,無辜的人也慘遭屠戮,許多匈奴的普通牧民,他們手無寸鐵,驚恐地瞪大雙眼,還沒來得及呼喊求饒,就被利刃劃過咽喉。


    婦女們緊緊抱著孩子,發出絕望的哭聲,卻依然無法阻擋厄運降臨,被殘忍地殺害;老人顫顫巍巍地舉起幹枯的手臂,在絕望中試圖祈求憐憫,卻被無情地推倒在地,鮮血染紅了他們的白發;甚至連手無寸鐵的小孩,都未能幸免。他們純真的眼眸中滿是恐懼,小小的身軀在混亂中倒下,生命之花就此凋零。


    原本寧靜祥和的草原瞬間被血腥與慘叫所籠罩,那場麵慘不忍睹。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燃燒營帳的焦糊味,令人作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有烏孫人,更多是匈奴人,鮮血匯聚成一灘灘暗紅色的血泊,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人間煉獄,不外如是。


    衝突又在匈奴人的反抗下,規模在雙方不斷增派人手的過程中逐漸擴大,演變成一場滅絕式的災難,給這片土地帶來了深深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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