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淩予沒上學的第多少天了,沒有人記得。


    當顧筱雅叩響那扇緊閉著房門時,她內心說不出什麽感受,就在今天上午,宋淩予的班主任找到了她的早餐店,詢問了一下關於宋淩予的蹤跡。


    門打開的一瞬間,頹廢的少年眼睛被強光刺激的有些不舒服,屋子裏麵一片昏暗。


    顧筱雅心裏揪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宋淩予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宋淩予問她過來幹嘛,顧筱雅恨鐵不成鋼的直接進了門,把包和她帶來的飯菜放在了玄關櫃上。


    “你到底去不去讀書?你老師都找上我了。”


    房子裏的窗簾不知道關了多久,客廳裏烏煙瘴氣的,可那隻黑漆漆的小貓卻打點的很好,胖嘟嘟的。


    宋淩予關上了門走了進來,看著顧筱雅勉強找了個能下腳的地方過去,坐在了沙發上。


    “給你添麻煩了。”


    顧筱雅氣憤道:“你怎麽混成這樣了?因為這些事你就魂不守舍,廢棄學業了?”


    他沒有說話。


    “知凡離開這件事一定不是他意願,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他心裏不難受嗎?”


    宋淩予淡淡道:“他不會看到的。”


    “你怎麽就這麽不堪一擊?這不是我認識的你。知凡隻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們以後還有很多的可能,現在年紀都小,他爸爸管他管得嚴,你們都沒辦法,那如果等以後呢?以後你們畢業了,讀大學了,或者工作了,那個時候天高任鳥飛,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我看得出來知凡對你的感情可一點都不比你少,突然走了他心裏未必比你現在好過,微信也一條消息都沒有回,手機肯定被沒收了,你現在頹廢成這樣,學校也不去上,瘦的跟鬼一樣,如果知凡看見了不得愧疚成什麽樣。”


    “該說的話我跟你喬姐也說了很多次了,我們都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是遇到問題困難你就選擇逃避放棄嗎?你這樣的態度對得起這份感情嗎?”


    顧筱雅說的臉上都開始泛紅,雖然是冬天,她都覺得現在很熱,用手給自己臉扇風降溫。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給你老師回個電話,還有那群小家夥,我沒告訴他們你住哪,他們都很著急你。”


    把話帶到了顧筱雅就起身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還叮囑他帶來的飯菜是喬歆做的,讓他記得吃。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外麵的光亮也消失了,宋淩予站在黑暗裏,愣了很久很久。


    喬歆做的飯菜還是熱的,宋淩予把盒子從袋子裏拿出來,發現最下麵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江城市蓮花區故雲路雲霧街道21棟


    他眼眶紅了,紙條握在手裏,心跳的很快,這個地址,夏知凡就在這裏,他就在這裏。


    本以為消失在人海的人,突然有了能夠尋覓的蹤跡。


    這是宋淩予二十多天來吃的第一頓飯。


    米飯吃到嘴巴裏為什麽這麽鹹,他懷疑喬歆是不是把米飯裏麵也加了鹽。


    桌上的水滴越來越多,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流淚。


    紙條被他放進了口袋裏,吃好飯後把碗筷給洗幹淨,關了好多天的窗簾也終於被拉開了,白天的光亮透了進來。


    強光讓他眼睛一下適應不了,放在口袋裏的紙條灼燒著他的心。


    他想去見他,可他又沒有勇氣去見他。


    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見他。


    夜幕降臨後,他躺在了床上,今天煤球也跑到了他的臥室裏睡覺,就躺在他身邊,舒服的打著呼嚕。


    宋淩予覺得這聲音有些吵,他這段時間睡的很不好,每晚都會失眠,要不就是陷入痛苦的夢魘裏醒不過來,驚醒之後又是渾身冷汗,驚懼過度遲遲沒有睡意了。


    總之他已經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


    這天晚上仍然如此,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墜入了殘酷的夢境。


    在夢裏,似乎現實的那一切才是假的,他在夢裏回到了蘭雪巷,奶奶和夏知凡都還在,奶奶做了很多很多菜,他們三個坐在一起。


    奶奶讓他們多吃點,吃飽了好長高。


    就在奶奶回廚房放碗的時候,宋意生突然從門口出現,他手裏拿著一把帶血的長刀,目光陰狠的像一個來索命的修羅。


    他想大聲喊奶奶快躲起來,但是此刻他像是不存在這個世界,腳像被加固在了這一塊地麵,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刀捅進了奶奶肚子裏,抽出來的時候隻看得見一片紅色。


    他撕心裂肺的喊著奶奶,然而宋意生又拿著長刀走到了夏知凡身邊,宋淩予絕望的喊著他的名字,可是沒有一個人聽他說話,沒有一個人理他。


    鮮血濺在了他的臉上,他感覺到了那股溫熱,猛然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巡視了一圈房間的環境,發現其實他在自己的房子裏麵午睡,校服外套還掛在牆上,窗簾隨著風拂動,夏知凡正趴在桌上休息。


    夏知凡還在,他還在,他沒有突然離開,也沒有被宋意生傷害…還好,還好之前的一切都是夢


    宋淩予緩了一會兒後從床上爬了起來,夏知凡聽到動靜後也醒了,回頭看著他,聲音還有些倦意:“你睡醒了?”


    宋淩予快步走上前抱住了他,夏知凡有些不知所措,拍著他的背輕聲問道:“怎麽了,睡個午覺起來這麽粘人?”


    宋淩予沒有說話,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哭了起來。


    夏知凡摸著他的頭發,哄道:“做噩夢了?”


    宋淩予說:“我做了好長的一個夢,我夢到你不告而別,夢到我再也找不到你了,還好,還好是夢,我…我好想你…”


    夏知凡耐心的一直摟著他,兩個人相擁了很久,後麵夏知凡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奶奶給我們做了吃的,一起下樓吧?”


    宋淩予聞言乍驚,下意識的說:“奶奶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夏知凡很疑惑,他不明白宋淩予為什麽會說這樣的傻話:“你怎麽了?奶奶剛剛還問我們想吃什麽呢,你還沒清醒嗎?”


    不對,宋淩予鬆開了他,眼淚猝不及防的砸了下來,不對…


    這個時候奶奶就端著飯菜上了樓,邊走邊喊著小予啊,小凡啊,快來吃飯了。


    奶奶就這麽活生生站在了他麵前,和印象裏和藹的模樣沒有什麽區別。


    他還在夢裏嗎?還是說曾經是一場夢?


    這個時候夏知凡拉住了他的手:“愣著幹嘛,我們帶奶奶去京城吧?”


    去京城…他怎麽記得好像之前這一幕也發生過,不過他想不起來了,他腦袋很暈。


    下一秒他就被夏知凡和奶奶拉著走在蘭雪巷裏,路邊的爬山虎常青,夏知凡和奶奶一直說說笑笑的,鮮活的讓宋淩予覺得這應該不是夢境。


    他鞋帶忽然掉了,蹲下來係鞋帶,發現手指好像不受控製了,怎麽係都係不好,他想抬頭讓他們等一下自己,抬頭的瞬間發現眼前其實一個人都沒有。


    他開始大聲喊著知凡,奶奶,聲音很大,可是這條巷子像失去了生氣一般,回音敞亮。


    他開始往前跑,試圖去追上那兩個人,可是怎麽跑也跑不出這條巷子,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長廊,越跑越黑,越跑越窄……


    他跑的很累,大口大口喘著氣,感覺胸部好痛,像是要炸了一樣的難受。


    猛然從夢中驚醒,他整個人直接坐了起來,急促的呼氣吸氣,眼淚已經布滿了那張蒼白的臉。


    假的,都是假的。


    他現在還在這個漆黑的出租屋裏。


    奶奶死了,夏知凡也走了。


    夢裏的都是假的。


    宋淩予心髒開始抽痛,他蜷縮在床上,捂著胸口,大聲哭了起來。


    為什麽要做夢,為什麽要醒過來,他無法接受那樣的落差。


    夢裏的夏知凡懷抱仍然是那樣的溫暖,可清醒過來後,什麽都沒有了,隻有冰涼的床單,寂靜的深夜。


    煤球過來舔舐著宋淩予的手心,它不明白自己的小主人怎麽了,但它能感覺到周圍氣息不好,所以就湊過來舔他布滿淚水的手。


    宋淩予手指微微蜷縮,看到煤球這樣,心裏更痛苦了。


    他打開了房間的燈,翻身下了床,走到桌子上拿起了那一幅畫。


    這是夏知凡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他說這幅畫的意義是 first heartbeat 。


    他把隔絕的相框拆開,骨節分明的手觸碰到了畫紙上的色彩紋理,像是有溫度一樣。


    他把畫紙翻過來,發現其實在後麵夏知凡還寫了一句話——


    我的內心本是一片貧瘠荒蕪的土地,直到遇見你,它不再寸草不生。


    宋淩予抱著畫紙坐在了地上,痛不欲生。


    夏知凡給了自己無盡的愛,無盡的包容,他像一個天使闖入了自己的生活,拉著自己走出了那個牢籠。


    可是他卻說,自己才是他貧瘠生活的一個救贖。


    他覺得自己太差勁了,他做的太差勁了。


    他一直在退縮,在害怕,不勇敢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思念吞噬著他的骨骼和肉體,使勁的鑲嵌進他的每一寸血肉,他真的想他,快要想瘋了。


    翻開手機相冊,裏麵全是他們曾經的回憶,在犁木拍的照片視頻其實後麵他沒有再仔細去看過,今晚他開始一張一張去看,去看清思念的人的每一個不同的瞬間。


    他看到了顧筱雅在魔鬼城錄的視頻,她舉著相機奔跑在無盡的戈壁灘上,吵鬧的聲音充斥著安靜的房間。


    當鏡頭對準夏知凡的時候,他眼淚又掉了出來,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著。


    看著他戴著帽子對著鏡頭呆呆的比著耶,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得知顧筱雅在錄視頻後一秒變臉,繼續埋頭在地上挖著石頭。


    宋淩予想笑,可他實在難過,所以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奇怪。


    “好了好了不逗你,請問我們的夏同學撿到心儀的石頭了嗎?”


    畫麵裏夏知凡拿著石頭舉到了鏡頭前,“撿到了一些,不過不是很滿意,想找到最特殊的一塊。”


    “為什麽夏同學要求如此嚴格呢?”


    畫麵裏的少年露出明媚的笑臉,手突然指向了遠方的自己,他說:“因為要送給最特別的人。”


    看到這裏宋淩予已經泣不成聲了,他不敢再往下看,每一幀回憶都像一把裹著蜂蜜的利刃,又甜蜜可又會讓人遍體鱗傷。


    他要去見他。


    宋淩予站了起來,開始從抽屜裏翻自己存著的現金,手都在發抖。


    他握著那一遝薄薄的現金,開始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從霧城去江城的距離和路線。


    他們相距一千五百多千米。


    坐火車要二十多個小時。


    很快了,很快他就能見到他了。


    一千五百千米,一點也不遠,一點也不遠。


    煤球不理解小主人為什麽大晚上不睡覺,大哭一場之後又開始收拾起了東西,它伸了個懶腰,跳下了床,疑惑的看著那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自己鑽了進去。


    宋淩予在收拾衣服,他想著火車上難免有人抽煙,味道很大,如果夏知凡知道了又會擔心自己,所以他拿了兩件可以換的衣服。


    準備放進行李箱的時候發現,煤球已經和行李箱融為一體了。


    他輕輕把煤球給抱了出來,柔聲道:“乖煤球,這次不能帶你去。”


    煤球理解不了,它趁宋淩予不注意又鑽了進去,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煤球被宋淩予交付給了顧筱雅喂養幾天,在看到宋淩予終於決定振作起來時,她十分的欣慰:“這才對嘛,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隻要你不放棄,加油。如果見到了知凡,記得跟他說,姐姐們都很想他。”


    宋淩予難得的笑了一下,點頭道:“好,謝謝。”


    顧筱雅擺擺手:“你這麽客氣我還真不習慣,你趕緊出發吧,有事了給我發消息,缺錢了也直接說。”


    宋淩予提著行李箱去了火車站,火車站似乎24小時都充滿了人,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大概都是為了生活奔波的人。


    檢票進站之後,他上了擁擠的車廂,這是他第一次坐火車,位置不太好找,在人群擁擠之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但是是夾在兩個人中間的位置,行李架上已經放滿了包裹,他艱難的帶著箱子擠進了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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