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演出過後,卡特爾劇院按照同張訓約定的那般,在劇院門口擺出了宣傳畫報。


    其中最明顯的那一幅是《貴婦還鄉》的作者張訓(名字用拉丁語進行音譯,後麵基本默認如此)的詳細介紹。


    而那名被邀請的女演員也跟卡特爾劇院簽訂了長期的演出合同,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事業竟然會在自己上了年紀之後迎來第二春。


    一夜之間,有關《貴婦還鄉》的劇評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在各大報紙冒了出來。


    就連那些小報在嗅到風聲之後也想盡辦法搞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刊登在報紙上。


    如果說那些大報刊上刊登的更多是對作品本身的探討,那那些錯過第一場演出的小報紙們隻能在其他方麵另辟蹊徑了。


    比如《貴婦還鄉》的作者張訓本身的小道消息。


    那些小報紙也許是真的有些本事,加上張訓離開法蘭西也就一年的時間,他當初還在的時候更是激進的學生分子,一時間所有關注《貴婦還鄉》的人都記起了張訓這個人。


    就連張訓當時跟伽利瑪出版社女招待的相識都被這些人找到了,最後瑪麗被描述成了張訓的情人,最後慘遭拋棄,導致張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一大批的法蘭西女青年痛罵。


    也是因此,張訓的這個名字又一次來到了北平正府駐法蘭西的公使麵前。


    前一任公使陳公路早就被致仕回國了,回到國內當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顧問。


    而現任公使則抱著一副混日子的態度,在下麵人將張訓的信息送上來看了兩眼後便揮揮手示意不用再管。


    而與駐法蘭西公使不同的是,駐英國公使郭泰倒是對張訓上了心。


    “公使先生,這些是能搜集到的所有有關張訓的個人信息,都在這裏了。”


    郭泰放下了手上的公函,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說道:“行,你就放那裏吧。”


    感覺頭上的酸脹感褪去了一部分,郭泰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衝著送資料來的自己的助理肖平問道:“對了,我請求約見英國外交官理查德·伊文斯的請求被受理了嗎?”


    “他什麽時候可以接見我們。”


    肖平臉上閃過一絲屈辱之色,他冷笑著說道:“英國外交部給的回應是理查德·伊文斯去了別的國家拜訪朋友了,暫時無法接見咱們。”


    說著說著肖平便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我明明看見了他進去了,可我在外麵等了半天,卻隻得到了這麽一個敷衍的答複。”


    “英國人真是欺人太甚!”


    等到發泄完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低聲說道:“抱歉,公使先生,是我失態了。”


    肖平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憤怒,強行扯出一個笑容:“我剛剛有些控製不住,請先生見諒。”


    郭泰毫不意外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他疲憊的將後背靠在了椅背上,苦笑道:“好了,我理解你,我又何嚐不憤怒呢?說實在的,我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了。”


    他無奈道:“就在前兩天,我還接到了國內的電報,顧雲飛希望我再努力一下,務必讓英國出麵進行調停,並讓英方的立場傾向華國。”


    “可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根本就連英國外交官的麵都見不到,又談何調停?”


    “也不能這麽說。”


    郭泰嗤笑一聲,略帶諷刺道:“他們是出麵調停了,隻不過是站在日本那邊的而已。”


    肖平知道自己的上官已經盡力了,這段時間他吃不好睡不好,那位外交官為了不同他們見麵,就連宮廷晚宴都沒參加。


    他們又有什麽辦法呢?


    肖平安慰道:“先生,您已經盡力了,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我想要是顧雲飛先生知道您在英國的處境,也不會過多苛責您的。”


    明明是安慰的話語,可郭泰聽到之後卻更加難受,他痛苦的說道:“我的處境再難,又能有魯省的那些人難嗎?!”


    “濟市那死去的十七名外交人員,六千一百二十三名軍民,他們哪一個不比我的處境難?”


    “我一個讀了書,做了官的人,竟然連給自己的同胞討個公道都做不到,我這官還做的有什麽意思!”


    “是我無能!”


    “是我無能啊!”


    說在最後,他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哽咽,這幾個月內心的痛苦煎熬已經將他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他恨國內正府的不作為,但他更恨自己的無能。


    讀了那麽多書,卻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胞受辱!


    他還有何顏麵回國麵對父老鄉親?!


    肖平想要繼續安慰自己的上官,可他想了半天,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是這麽想的,他又如何去安慰自己的上官呢?


    他們這些公使館的工作人員,說的好聽是外交官,不好聽就是二等人。


    就連想跟正府官員見麵洽談,都要卑躬屈膝的等上好久,這樣的日子他們還要經曆多久?


    若是可以!


    若是可以!


    他們誰不想挺直腰杆說話呢?


    過了好一會兒,郭泰總算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他並不是一個情緒外露之人,隻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他無能為力的地方也太多了。


    這讓他的情緒一直都十分低迷,也是因此,失態的次數也比往常多了一些。


    但每次他都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


    畢竟,他沒有虛弱的資格。


    郭泰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他輕歎一聲,說道:“剛剛是我沒控製好自己,這件事不要往外說,不要打擊大家的情緒。”


    “還有,繼續替我約見理查德·伊文斯,我就不信他一直不回來,再讓人去他家門口堵著。”


    “既然他不願意見我,那我就上門去見他,濟市的慘案英方必須要拿出一個合理的態度,我就不信英國能一直睜著眼睛說瞎話。”


    肖平趕緊點頭應下;“先生放心,我一會兒就去安排。還有,咱們要不要在正府辦公樓也安排人盯著,他總不能一直不來上班吧。”


    郭泰想了想,點頭應下:“你說得對,不過派人的時候叮囑好了,絕對不能跟英方起衝突,務必維穩,不然咱們最後的機會都會沒有的。”


    “先生放心,我辦事您知道的,絕不會出差錯的。”


    郭泰點了點頭,拿起了那遝放在桌上的資料,細細看了起來。


    在看到張訓在法蘭西的經曆之後他不禁讚歎道:“倒是一個有誌兒郎,如此艱難困苦的環境下都還想著救國,不容易。”


    肖平也笑著說道:“誰說不是呢!這個張訓雖在國內名聲不顯,不過他在法蘭西的那些同伴有不少都是國內先進學生,能同他們混在一起,想必品行是不會太差的。”


    郭泰越看越滿意,在看到張訓那一長串作品名後又沒忍住笑出了聲:“瞧瞧!還是一個才子。”


    “不過他怎麽總是寫外國作品,不寫一寫國內的,以他的才華,寄回國內同樣會出名,怎麽就盯著國外寫呢?”


    肖平猜測道:“先生,會不會是這個張訓沒有國內的門路?”


    郭泰想了想國內那個環境,忍不住歎道;“你說的有理。即使他再有才華,在國內若是無人引薦,到最後也是寂籍無名啊!”


    想了想,他又說道:“過年的時候公使館會會辦一場宴會,到時候別忘了把這個張訓也請來,我看他去年就來英國讀書了,怎麽去年沒有請他?”


    肖平無奈道:“這個張訓他不是公費生,讀書的學校也不是國內幫著找的。咱們的名單上沒他,自然也就把人落下了。”


    “說實在的,要不是他今年突然有了些名氣,恐怕咱們的名單到現在都不會填上他的名字呢。”


    郭泰疑惑道:“今年?他不是這幾天才出名的嗎?”


    肖平笑道:“那倒不是,他在七月份就已經出名了,隻不過那個時候曇花一現,後麵關於他的報道就少了許多。”


    “而且那個時候,咱們剛得到國內的消息,濟市事發。”


    “您那時忙的腳不沾地,自然也不可關心這些了。”


    郭泰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他靜靜地將張訓的資料看完,說道:“光看這些,倒是個可造之材。等到宴會上再觀望一下,要真是千裏馬,我也未嚐不能當一回伯樂。”


    “不管他寫哪一國的文學,隻要他的心是向著華國的,那一切都不是問題。”


    就在駐英公使館討論張訓的時候,查爾斯·道格帶著一個張訓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他。


    辦公室內,查爾斯·道格指著身旁氣質儒雅的中年男性笑著說道:“張,這位是倫敦西區的考文特劇院院長路易·道奇,這次見麵也是他拜托我組織的。”


    張訓禮貌的伸出手說道:“初次見麵,很高興見到您,道奇先生。我是張訓,您稱呼我為張就好。”


    路易·道奇也同樣笑著回握道:“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張先生。”


    “要知道,自從看過《貴婦還鄉》後,我一直期待著今天的見麵。”


    “雖然我有所準備,但您確實出乎我意料的年輕。”


    “那看來我是給了道奇先生一個大大的驚喜了,不是嗎?”


    張訓俏皮的眨了下眼。


    “哦,上帝啊。”


    路易·道奇沒忍住笑出聲來:“查爾斯,你有一個意外活潑的學生啊,這在劍橋可是很少見的品質。”


    “要知道那些年輕人最喜歡的就是故作深沉,可其實等到他們老了以後,就會變得格外懷念這段時光的。”


    查爾斯·道格則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如果你真的覺得他是一個年輕活潑的青年那就是你看錯了,我的這個學生雖然做事情還不成熟,但膽子可是大得很呢!”


    這句話明顯是在說張訓對待校規的態度,他真的是越來越囂張了。


    路易·道奇知道查爾斯·道格並不是真的對張訓不滿。


    就他剛剛的語氣,任誰都能看出來查爾斯·道格對自己的這位學生簡直滿意的不得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路易·道奇便開始進入正題,說起了自己過來的真實目的。


    “張先生,卡特爾劇院演出的《貴婦還鄉》我已經看過了。”


    “並不是我有意吹捧,說實在的,以我看過的戲劇數量來說,能夠讓我真心讚美的戲劇已經少之又少了。”


    “即使這樣,在看過《貴婦還鄉》之後,我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場無與倫比的演出。”


    “也是因為這個劇本實在是太完美了,所以我更加遺憾,為什麽是卡特爾劇院進行演出呢?”


    路易·道奇無法掩蓋自己的疑惑,他問道:“張先生,要知道,倫敦西區的任何一家劇院都有著悠久的曆史和無與倫比的實力。”


    “哪怕是這個劇本最後不會交給考文特劇院演出,西區的任意一家劇院都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而劍橋小鎮離著倫敦西區也就幾個小時的車程而已。”


    “我的意思是,不論是實力還是距離,我想西區的任何一家劇院都能滿足您的需求,我實在是不明白,您為什麽會選擇一家巴黎的劇院,即使這個劇院的導演一樣十分出色,但卡特爾劇院的成立時間就連西區任何一家劇院的零頭都達不到。”


    “我真的是太疑惑了。”


    張訓看到路易·道奇一臉迷惑不解的模樣,還有旁邊查爾斯·道格那無關己事的得意表情,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疼起來來了。


    他敢保證,查爾斯·道格一定是故意沒有告訴對方為什麽自己會選擇卡特爾劇院,明明他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對方。


    所以他又有什麽地方惹到對方了嗎?


    也許是相處的時間越久,查爾斯·道格在生張訓氣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小小作弄對方一下。


    這些對於張訓來說自然是無關痛癢,隻不過很多時候張訓都有一種不知道什麽時候惹到對方的無奈感。


    他看著正在等待自己回答的路易·道奇,十分無奈的開口說道;“道奇先生,我對英國戲劇界的實力一點都沒有懷疑的意思,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罷了。”


    “當時我完成劇本的地點恰巧在巴黎,而我又恰巧同卡特爾劇院有過一次合作,所以這個劇本我才會送給他們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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