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麵無表情地站著,好半晌沒說話,那邊又傳來了催促聲。


    直到雲渠再次目露征詢地看著他,他才道:“今夜多有叨擾,姑娘早些歇息吧。”


    見雲渠客氣點頭,他頓了頓後才轉過身,抬步離開。


    “世子。”


    走去牆邊之際,雲渠的聲音響起,他下意識轉過身,正見她笑盈盈踱步走來。


    “姑娘可有——”


    話未說完,一朵桃花驀然落在他眼前,白色花瓣栩栩如生,其間花粉竟還泛著銀光,在月光下美得不似凡物。


    他窒了一瞬,驀然失語。


    雲渠溫柔的聲音響起:“不知今日是王妃生忌,什麽也未曾準備,隻能臨時做了朵最簡單的桃花,世子莫要嫌棄。”


    穆庭眼神一動,終於將眼神從花中移開,下一瞬正落入她盛滿笑意的眼眸。


    他晃了一下神。


    “你不喜歡?”雲渠遺憾一瞬,便準備收回手。


    這可是她耗時最短卻折得最好看的一朵呢。


    隻是她手剛退了一瞬,就驀然被握住,手的主人似帶著生怕被搶了般的心思攥得極緊,灼熱的感覺毫無阻礙地傳來了她手上,瞬間像是烤在火爐裏一般。


    她動了動手指,覆於其上的手僵了一瞬,立刻鬆了些,她順利抽回手。


    穆庭也回過神來,察覺花的觸感不對,定睛看後,才發現是帕子折成的花,裏頭泛著銀光的花粉也不是花粉,而是銀針,帕子被小心翼翼撕開折成花瓣,銀針穿過固定起來成了根枝,小小一朵,更無甚豔色,卻比他曾見過的春日護國寺外那片桃花林都絢麗動人。


    “多謝姑娘相贈。”他清冽的聲音中隱含一絲喑啞,似又含著幾分異樣的鄭重,“我必小心珍藏。”


    “無妨,王妃喜歡便好。”


    見她眉眼含笑,穆庭也下意識染上笑意:“她一定喜歡。”


    雲渠點頭:“世子慢走。”


    穆庭低頭定定看著她,還想說什麽,卻覺胸腔中的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像是懷揣著一隻兔子要跳出來一樣,不由身不由己,他難平心緒,亦不明心緒,隻能快速轉身跳牆離開,連背影似都帶著一絲慌亂。


    還站在原地的雲渠眼中閃過疑惑:“怎得都不道個別……”


    穆庭不是這麽沒禮貌的人啊。


    “表姐!”


    雲渠應了聲,轉身向陸岸走去,將穆庭的異常拋之腦後。


    母親生忌之日,心情不一樣可以理解,要不是看他情緒不對,她也不會翻斷了手去折花了,到底是盟友,該有的禮節要盡到。


    “表姐在想什麽?”陸岸跳來她跟前。


    “在想以後該隨身帶些小禮物,若遇事方不至失禮。”


    “禮物?你的毒藥就是禮物啊!多珍貴的玩意兒,還有人嫌棄不成?表姐不若給我,我必奉如珍寶!”


    “那不是毒藥。”


    陸岸敷衍地應了聲,又好奇道:“表姐與晉王世子似乎很熟?”


    “點頭之交。”


    “不是故交麽?!你還送他禮物!還是桃花呢!”


    “不是送他,是送晉王妃。”雲渠道,“我素來善良,莫說隻是點頭之交,便是路邊毫不認識的人傷心難過,我也會幫他們一把。”


    陸岸點點頭:“那倒是,我也聽過表姐你純善之名呢,隻是不知被哪個缺了大德的抹黑至此,待我查到,必定為你討個公道!不過話說回來,也幸好表姐你暫時被抹黑了一把,不然那糟瘟的燕國就要求娶你了!美得他們!積德事幹不利索,做白日夢倒有一套!”


    雲渠選擇性忽視他的話,挑著能回的回,一路敷衍後就趕他回去睡了。


    翌日,她練過功後,陪陸岸母子用過膳後就準備去隔壁。


    “怎得還要去那邊?”陸岸問道。


    “同在一處,該陪太後說說話,視而不見便是我失禮狂妄了。”雲渠道。


    銀鈴忍不住道:“京城規矩真大。”


    雲渠笑了笑:“日後回了侯府,舅母若不喜交際應酬,便在府中自己玩,隻管隨心便是。”


    銀鈴一下就笑開了。


    她自在慣了,若真要學著京城那群主母們出門去交際,反倒是難為她。


    “待早膳後,楊管事會帶些活潑會玩的丫鬟小廝來,投壺、騎馬、射箭或是鬥蛐蛐,他們都很精通,還有會做南疆菜的廚師昨日也到了,舅母與表弟想吃什麽便吩咐下頭。”雲渠溫聲囑咐道。


    如此貼心,直接叫心機不深的母子倆感動得不行,銀鈴更是拉著她的手談了好半天心。


    見著時間不早了,雲渠便去了隔壁。


    晉王府的人都是被吩咐過的,見她來便忙將她請了進去,管事的更是親自引著她到了二門處才停。


    雲渠隨丫鬟走到一處院落外時,正聽到一陣練功聲,長槍與風聲呼嘯而過的聲音極輕,但對現在的她來說很輕鬆就能捕捉到。


    果然,經過院外時,她正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到院裏舞著長槍的穆庭。


    縱然身著常服,一人孤身在此,他卻似乎舞出了金戈鐵馬之勢,院內草塵齊飛,氣勢磅礴,凜冽長槍揮動間,銀光閃過眼眸,竟比長槍都要淩厲三分,令人不敢逼視。


    他全心練功,餘光掃過雲渠後立刻止了動作,抬步走來。


    雲渠也頓住腳步行禮:“臣女見過世子。”


    “姑娘不必多禮。”


    幾乎是雲渠話落的瞬間,他就立刻開口。


    走至近前,他忽地一頓,抬眼掃過雲渠幹淨精致的漂亮衣裳和方才與塵土共舞的自己沾滿灰塵的衣裳,立即退了幾步,客氣點頭:“姑娘是來尋皇祖母的?便不叨擾了。”


    雲渠應聲後,他抬步便匆匆離開了。


    雲渠抬起頭,掃過他仿佛被狼攆的背影,一邊隨丫鬟離開,一邊困惑地擰了一瞬眉。


    不喜歡她的花麽?


    昨晚甩了臉還不夠,今日也避她唯恐不及,氣性竟這樣大。


    罷了,好盟友做不了,斷交也無妨。


    走去太後所居的院子,通報後雲渠抬步進去。


    “今兒起晚了,要勞你等候片刻了。”太後含笑叫她起身。


    她似乎才起來,正坐在梳妝台前叫青衣嬤嬤挽發,臉上的笑容自在而愜意,與人前那般端莊持重形象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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