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雲渠還沒說話,陸岸倒是凶巴巴瞪了他一眼。


    穆庭在掃過他一眼後,便沒再關注他分毫,而是定定看著雲渠。


    雲渠偏頭對陸岸道:“你先回去。”


    “不行。”陸岸眼神警惕。


    才知道隔壁是晉王府的莊子,再有雲渠方才的稱呼,縱然沒見過穆庭,他也立刻猜到了前者的身份,心裏下意識就想起那些活閻王的傳言,更不能放任雲渠獨自一人麵對危險了。


    他可不是貪生怕死,不顧親人死活的人。


    “無礙。”雲渠道,“我與世子是舊識,眼下有事相商,你隻管回去便是。”


    陸岸現在是很信她的,縱然對穆庭仍有警惕,但還是點了頭:“我就在涼亭邊等你。”他一指遠處的涼亭。


    離這裏不遠不近,保持在一個可以看到人但不能聽到他們談話的距離。


    雲渠點頭應下。


    見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在涼亭邊站定,穆庭才悠悠轉身落地,踱步走來了雲渠身邊。


    “世子——”雲渠目露不解。


    但話還未說完,就被穆庭打斷:“我從未見過這位公子。”


    話是如此說,他卻連餘光都沒掃遠處的陸岸一眼。


    “遠房表弟,自幼未長在京城,世子不識得也是常理。”


    “祝太傅已與親族斷交,陸氏這般年紀的公子我都見過,姑娘不願透露直言便是,何苦誆騙於我?”穆庭語氣平靜,似隻是隨口之言。


    雲渠則想起什麽,眉梢微挑:“祝府與陸氏的族譜,世子也了如指掌麽?”


    “我與姑娘結盟已久,自該了解三分。”


    “世子名聲在外卻神秘異常,我似乎不曾了解你一分。”


    穆庭輕笑:“姑娘想了解什麽,問我便是,我必知無不言。”


    “比如今日你為何來京郊?”雲渠順口就問。


    聽太後的意思,好像還是每年這日都來。


    “今日是我母妃生忌。”穆庭道,“她不喜喧鬧,在世時每年生辰都會來莊子上,她過世後,我便每年這日都來此。”


    雲渠一頓,見他麵色如常,還是道了句冒犯。


    “無礙。”穆庭不甚在意,低頭看她,“姑娘還有何想知道的麽?”


    雲渠想了想:“京城現下如何?”


    “禮部已在擬定和親流程,太子一派仍負隅頑抗,被關了禁閉。”


    這雲渠倒是不意外,正元帝再疼愛太子,也不會拿自己的江山和皇位來疼,他認為現在與燕國和親有利於自己坐穩皇位,做下功績,便不會容許太子為了一個他並不承認的兒媳婦忤逆於他。


    “世子似乎並不著急?”


    “該著急的是太子。”穆庭揚眉開口。


    這就是玩笑話了,無論前世今生,穆庭都不會容許大胤妥協。


    好戰為一大因素,也因他查到燕國的確心懷不軌要算計大胤,但這點證據不足以叫醒沉浸在燕國大餅裏的正元帝和半數朝臣。


    即便太子不出手,他也會出手。


    雲渠問道:“世子可知太子意欲何為?”


    “燕國厭鴰,將其視為禁忌,太子已找了京城最有名的劄工,在祝二姑娘肩上雕青,似鴰形的,假作胎記。”


    鴰就是烏鴉,古代的確有些將其視為不祥之兆,若祝念安有了鴰形刺身,再“不慎”被燕國看到,的確要招了厭惡,和親也自然不成了。


    燕丞不會在乎自家燕帝頭頂綠不綠,卻一定在乎不祥之兆——即便他不在乎,隻要祝念安有鴰形胎記一事傳回燕國,縱然他親王之尊也要被唾沫淹死。


    雲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隻是燕國在意鴰形胎記,大胤也一樣在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凡有心人傳了出去,祝念安在大胤一樣不能做人。


    “不詳胎記常人厭之棄之,但落在愛之者眼裏,也可成絕世珍寶。”穆庭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太子長情,自不在意。”


    雲渠並不想評價男女主的愛情,隻搖頭道:“治標不治本,如此可令燕國打消求娶我二妹妹的念頭,卻止不住他們和親之意。”


    穆庭低頭看著她,眼中浮起一抹戲謔:“明日燕國使臣便會在暢音閣偶遇令妹,不慎瞧見她肩上胎記,在以各種渠道確認後,燕丞必然進宮更換人選,襄陽侯會借機提議由你替嫁。”


    繞來繞去,還是一段剪不斷的孽緣。


    雲渠輕歎出聲,穆庭卻道:“燕帝那老不死的東西,怎配與姑娘攀上緣分?”孽緣也是緣。


    雲渠噗嗤一聲笑了。


    “事當臨頭,姑娘還要留在京郊與世無爭麽?”


    “京城的風刮不到我這裏。”雲渠頓了頓,抬眸看他,語氣微有深意,“有世子站在我身前,我亦不懼。”


    月光下,她眼眸似含千言萬語,漂亮的叫穆庭都愣了一瞬。


    慢了一拍想起她的話後,他驀然一頓,不明緣由的心跳加速叫他皺起眉頭。


    他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聲音依舊無情:“我與姑娘有來有往,姑娘請我出手,不知如何以報?”


    請你?


    雲渠搖了搖頭:“不必世子為我做什麽。”我不請你,燕國使團你照收拾不誤。


    何必浪費有限的資源去置換本就既定的結果呢。


    穆庭頓了頓,也沒再說什麽。


    兩人一時無言。


    此時,遠處傳來一道不高不低的動靜,似在催促。


    穆庭終於舍得抬眼掃過陸岸,神色難辨。


    “世子今夜尋我有事麽?”


    “姑娘急著歇息,還是急著赴誰的約?”


    “這與世子無關。”


    穆庭默了一瞬後,還是拱手開口:“今日多謝姑娘救我祖母性命,如此大恩,我必銘記於心,日後姑娘若有難處,盡可吩咐。”


    雲渠在心裏算著得失,下意識便提醒道:“我如今困境,無需世子插手,你若幫我,我是不認的。”


    “……”


    “姑娘安心。”


    雲渠動了動耳朵,似乎聽到了些微咬牙切齒,頓時神色難言。


    穆庭果然奸詐,竟想以他本就要收拾的燕國使團順手還了她救命之恩。


    而方才被她拒絕,他便要再倒欠一個大人情了。


    罷了,她不計較他算盤落空的鬱悶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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