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雖已脫籍,鄭二哥卻是三房的下人,曾之慶自然不好去做叔叔的主,隻和曾三老爺說過幾次,不過曾三老爺含糊答了,況且鄭二哥又遠在廣州,曾之慶也沒法子,隻有鄭二哥還在曾家名冊上。


    提到二哥,嫣然並沒忽視鄭三嬸眼裏的那抹黯然,若鄭二哥脫了籍,就能離了曾家,跟著爹娘住在揚州,到時就能尋個差不多的姑娘給他做媳婦。可現在,全家都在外頭,隻有鄭二哥還在裏頭,又不得見麵,鄭三嬸在揚州的日子越快活,就越掛念廣州的兒子。


    “娘,三老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最精明不過,二哥但凡不那麽能幹,三老爺也隻怕會爽快答應。可二哥當初去廣州時候,就想著好好地做出一番事來,讓三老爺感念之下,早日放他出來。”


    “若是別人,自然如此,可是三老爺,那就未必了。”鄭三嬸念了一句才對女兒道:“罷了,也不說這些喪氣話。說說你二哥吧,你二哥真是天生聰明,這去廣州還不到兩年,就什麽路子都搞清楚了,上回你信上是不是提了句,想做香料生意,正在摸索,你二哥這回的信上就說,他有好香料的路子,若姑爺願意,他就從廣州來一趟。”


    這還真是驚喜,嫣然坐正身子:“不管願不願意,哥哥也要來廣州,算起來的話,如果哥哥此刻動身,隻怕能在揚州過年。哎呀,這下好了,也算一家子團圓了。”


    鄭三嬸想說女兒想的美,可仔細算算,若這會兒讓人送信去廣州,緊趕慢趕,鄭二哥接到信就動身的話,到揚州差不多就是臘月中旬,那正好能在揚州過年。一想到這個,鄭三嬸就巴不得立即寫信給兒子。嫣然曉得母親的用意,也就讓秋蘭拿來紙筆,給鄭二哥寫好信,讓人送出去覓便人送去廣州。


    看見信送出去了,鄭三嬸才念一聲阿彌陀佛,但願兒子能趕到揚州,一家子過個團圓年。


    鄭三嬸了了一樁心事,又和外孫玩了好半會,這才和嫣然一起吃了晚飯回家。等鄭三嬸走了,容畦也回家來,剛一進屋嫣然就用手捂住鼻子:“你今兒是和誰去應酬,這酒味好大一股。”


    容畦見嫣然抱著兒子,本來想上前接過兒子和兒子玩的,可聽到嫣然這話,急忙抬起胳膊聞了聞身上就急忙道:“果真好大一股酒味,索性讓他們拿熱水來,我洗個澡,這樣才好和兒子玩。”


    嫣然讓人抬來熱水,又尋出衣衫,容畦在裏頭洗澡,嫣然就抱著兒子坐在外頭,和容畦一問一答的說話。聽到鄭二哥有好香料的路子,容畦精神一振:“這好啊,秦家那邊,雖說幫忙甚大,可是呢,畢竟這些香料是有數的,總要先盡著他們自家,然後才能到我們。我就一直想去廣州那邊,尋一處進香料的好路子,又擔心這茫然前去,尋不到不說,被騙都有可能。”


    買貨賣貨,有來路有銷路,那才能賺錢,不少稀罕東西,來路都被人緊緊占住,不肯說出一二,這也是商家常性。嫣然聽了容畦這話就道:“這主意好是好,不過秦家會不會覺得我們搶他們生意?”


    雖然曉得嫣然瞧不見,容畦還是在裏麵搖頭:“這不會,我和秦大爺已經說好,這生意要賺錢,除了奇貨可居之外,總要在那奇貨之內,多銷些才好。而且秦容兩家,在這門生意上聯手,總好過異日別的人家來搶生意。畢竟這又不是獨行,許我們做,不許別家做。”


    “秦大爺能這樣想就好,不然像周家一樣,那才叫人歎息。”提到周家,容畦勾唇一笑,周家在揚州已經是第四代了,周老爺還好,可是周家那幾個兒子,未免有些紈絝,這做生意人家,雖銀錢如水一樣流進來,可也沒有永遠花不完的事情。不然周老爺也不會想打容家的主意,隻可惜他主意打歪。


    周家現在這樣,若周大爺二爺還不醒悟,隻怕再過十來年,周老爺人不在了,那時揚州地麵上,也就沒有周家名號。


    “你覺得我話說的不對嗎?怎麽半日都沒說話?”嫣然沒有得到丈夫的回應,對裏頭揚聲道。


    容畦已經穿著裏衣走出來,順勢把兒子抱在手上,根哥兒見了自己的爹,流著口水就去咬他的臉,容畦躲避不及,被兒子正正咬了一口。嫣然拿著帕子把容畦臉上的口水擦掉:“你兒子這些日子,正在出牙呢,見誰都咬,這會兒,你就受著吧。”


    容畦把兒子的嘴巴撐開一些,果真見兩排小白牙,不由在兒子臉上親了親:“這孩子,果真是隻愁生不愁長的。”嫣然捶他胸口一下:“怎的,我方才的話,你可還沒回答呢,到底我說的,對不對?”


    容畦嗬嗬笑了笑,抱著兒子在躺椅上躺下,根哥兒索性趴在容畦身上,爬來爬去,有嫣然在旁邊,容畦也不擔心兒子掉下去,順手撈了個放在旁邊的點心逗兒子,這才對嫣然說了自己想的。


    “果真如此嗎?”見嫣然皺眉,容畦捏捏妻子的鼻子:“多少看起來轟轟烈烈的人家,倒下去不過一朝之間。休說周家,就說昔日揚州首富吳家,那時瘦西湖邊,共有三十二座莊子,吳家就占了其中八座。萬家除了自己的碼頭不算,還能占了大碼頭一半。這樣人家,連使喚的下人,許多都不會做事,吳家在揚州城也有兩百來年,可倒起來,不過一年。”


    “吳家的事我也曾聽過,怎麽倒的?”嫣然好奇相問,容畦歎氣:“其實隻是一點小事,吳家因生意大,進貨時候,很多都不給現銀子,隔一段日子去結賬。這都是常例。可那一年,偏偏遇到一個賣絲的,隻有兩百來兩,小本生意,想要現銀。吳家不肯,說從沒這樣道理,爭執起來,那賣絲的就被打傷。吳家勢大,也不放在心上,不過給了幾兩湯藥費就完了。誰知就被人傳成吳家沒多少銀子,連兩百兩都不肯出。這一傳十十傳百,頓時無數的人就上吳家的門要求結賬。吳家先還肯結,到後頭卻是貨沒賣完,真的沒現銀子,這下越發證明,說的對的,吳家不過外強中幹,於是許多人坐不住,紛紛上門。等吳家當家人曉得這件事時,已經不可挽回。甚至還有鋪子掌櫃卷了包跑了的。”


    於是赫赫揚揚的吳家,就這樣倒了,等完全處理掉那些賬目,剩下的隻有一堆賣不起價格的貨,三文不值兩文的賣了那些貨,又把家裏的那些產業,各樣歸攏,不過剩的七八萬兩銀子。這麽些錢,拿在外頭,還是大富之家,可瞧在吳家眼裏,連一年都不夠花銷。於是隻有拿了這些銀子,舉家回老家去,再不進揚州城。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就是這樣道理。”嫣然歎了聲才道:“今兒林夫人遣蘇媽媽來說了件事,隻怕也是這樣一件小事,可若放在有心人眼裏,那就是大事。”


    妻子一臉嚴肅,容畦也就坐正,讓秋蘭把孩子抱出去才問:“到底什麽事?”


    嫣然把蘇大娘說的話說了,才道:“這引蛇出洞的事,我瞧著,還是可以做,不過呢,總要小心些,免得反落不是。”


    容畦不由歎氣,那在林大人麵前狠狠說了自己壞話的人,想都知道是誰。嫣然拍拍容畦的肩:“所以我才有方才這麽一問。雖說我們自己坦坦蕩蕩,但耐不住人心多變。”


    “我曉得!”容畦悶悶答了一聲就道:“可歎周二爺,不好好地想著做生意,偏行這樣手段。”


    “隻怕他想著,這樣手段,也是好好做生意呢。”嫣然說了句俏皮話,容畦淡淡一笑,隻能如此想了。周家,真是一步步往衰敗中去,暮氣越來越重了。


    “娘,這個主意,到底能不能成?”周氏聽到周太太的話,皺了眉問,周太太鼻子裏哼出一聲:“不然呢,你把那玫莊費心費力地撈出來,為的什麽,不就是要出奇兵?先讓玫莊去和那丫鬟們說了,威脅也好,利誘也罷,把那容三引到楚家,然後再去告訴林大人,林大人再去。那時黃泥落褲襠,不得不認。容三出了這樣的事,風頭自然就低了。你放心,那兩個婆子,我都買住了。還有……”


    周太太欲言又止,周氏曉得自己娘定有不能和自己說的事,唇微微一撅:“娘,您既然曉得玫莊是我費心費力撈出來的,總要……”


    “又不是隻用這一次?再說了,那個朱姨娘的丫鬟,不是在林大人身邊了,裏應外合之下,由不得容家倒黴。”周氏沉吟一下,周太太曉得女兒已經被自己說服,握住她的手:“容老爺就快回來了,他是個精明人,到時若瞧出什麽端倪,我們的計劃怎麽都實現不了。總要趁他不在揚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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