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猜猜,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什麽?”江良光喝了口茶,覺得與一個聰明人對話真是舒服,像極了小時候的江雲浦。


    “還是那句話,我隻是一介草民,不關心政事,大將軍莫要再打趣我了。”


    嘖,逃避問題倒是挺快,江良光心想。


    “今日魏帝說明巡是他好友,我無條件相信陛下,結果虞尚書卻演了一出指鹿為馬的戲,讓群臣跟著他說,明巡隻是普通老百姓,不可能是天子的朋友。”


    江良光注視著虞燭明的一舉一動,想在她身上看到類似於“驚訝”這樣的情緒表現,然而並沒有。


    虞燭明整個人都很平靜,這話一聽就是編的,且不說虞成懷昨天答應了她會支持魏帝,虞成懷這人確實不可信,但就說現在的局勢,都不可能是虞家帶頭反對天子聖言的。


    “大將軍何必編故事逗我。”虞燭明無奈地歎了口氣,對付虞成懷與對付江良光不同,虞成懷喜歡掌控人,江良光喜歡聰明人,所以她會在虞成懷麵前裝傻,在江良光麵前盡力維持她那點小聰明。


    江良光朝她投來一個讚許的眼神,“不錯,你確實聰明,既然你二叔容不下你,不如來跟著我幹?”


    這是給她投來橄欖枝?虞燭明想了想,覺得這多半隻是試探,便回答道:“我將來也是要做您侄兒媳婦的。”


    沒接受也沒拒絕,多麽會含糊其辭。


    就在江良光想繼續招安她時,江雲浦就一腳踹開了書房的門。


    虞燭明有點被嚇到,沒想到做了這麽久的心理建設,防住了江良光,倒沒防住江雲浦。


    “叔叔怎麽找霽光過來了。”江雲浦聲音冰冷,跟這愈漸刺骨的風似的。


    “隻是聊會天,怎麽,你舍不得你的未婚妻?”江良光與江雲浦之間也有一些影影綽綽的硝煙味。


    “舍不得,也怕你欺負她。”


    好直言不諱,虞燭明心道。有別人來了,江良光就沒繼續剛才的話題,也不強留她,笑著送三人離開大將軍府,還說要他們好好培養感情。


    外頭居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江良光門關得極快,根本就沒打算借傘,仿佛就要看他仨笑話。


    虞燭明歎了口氣,“殿下,下雨了。”


    江雲浦鼻子動了動,“嗯,我聞見雨的味道了。”咦,虞燭明心想,她一直以為隻有她覺得雨是有味道的,原來還有有同樣感覺的人。


    “殿下,我去取傘?”東拾問他,就見江雲浦已經伸出手,去接那空中落下的雨,雨不大,江雲浦覺得不用打傘。然後想到旁邊還有個虞燭明,“不”還沒說完,他就止住了,“好,去吧。”


    “是。”


    京城的秋染著一抹冬的顏色,很多植物都泛了霜,雨一下,寒氣愈發入骨。


    “殿下怎麽過來了?”虞燭明覺得兩人一起站在大將軍府門口實在過於滑稽,不說話就更像在罰站了。


    “我去了首輔府,你的侍女說你被請過來了。”江雲浦淡淡地說,順帶還解釋了他為什麽跟江良光互相陰陽:“勾卞說怕大將軍對你不利,所以我要讓叔叔知道,我在意你。”


    勾卞,居然在這她看不見的地方護著她嗎,虞燭明如是想著,覺得之前可能把人家想得太壞了。


    “那就,多謝殿下和勾大人了。”


    雨開始越下越大,模糊了虞燭明的眼睛,也濺到了江雲浦身上,兩人的回憶都被拉到了四年前的初見。


    那時,虞燭明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天,救下昏迷在路邊的勾卞和江雲浦的。隻是那時,江雲浦還沒瞎,朝局形勢也沒現在這樣緊繃。


    江雲浦記得那時候的虞燭明。


    她身體還不像現在這麽差,她跟相元一人背一個,把他倆背到她的住處裏去。


    隻是四年,竟是四年。


    四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比如說他瞎了,比如說她病倒了。


    東拾從雨中趕來,打斷了兩人的追憶,大將軍府門前一條路都不允許行車,他們的馬車也停在隔壁街。


    路不遠,虞燭明沒讓江雲浦送,隻說等天氣好些時,她會來還傘。


    ——


    虞燭明回到首輔府時,雖然有雨傘,身上還是濕了一大片。這雨來得急,下得特別大。


    虞淮下雨時就料到虞燭明會被淋成落湯雞,吩咐相元開始燒水,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快些沐浴,洗去寒氣。”虞淮溫聲道。


    然而雖然有熱水沐浴,又有上回江雲浦帶來的幾個郎中開的草藥,虞燭明還是發燒了。


    這一燒就是一整周,期間她讓相元去定北王府送了傘和書信,稱病不能當麵還,很是抱歉。


    虞梓英也來看過她,說是最近京城有名流聚會,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我倒是想,但別人一定怕我把病氣傳給他們。”虞燭明打著哈哈,躺著的那幾天心中卻想,如果勾卞不是壞人,那麽她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借病拒絕了少爺小姐們的聚會,虞燭明沒帶相元,獨自來到了白府。


    白項寧今日在門旁侍弄花草,虞燭明到了,他馬上就見到了。


    “怎麽幾日不見又憔悴這麽多?”白項寧有些心疼她,本想用手拍拍她的頭,猛然想起來他手上還有剪子和一些花草的汁液,便隻能作罷。


    虞燭明等他侍弄完花草,兩人才並肩進入了白府。


    勾卞今天不在,虞燭明便準備好好問問這個人的底細。


    “他啊,你忘了嗎,以前跟你一起長大的,他還總是覺得你是富家小姐,不懂他們這些寒門。”白項寧心情不錯,最近魏帝的顏麵回來了一些,他們這些老臣也是欣慰。


    經過白項寧這麽一提醒,虞燭明腦海中就有些迷迷糊糊的印象了。勾卞似乎是某次狀元落榜,那會年紀還很小,又是個寒門學子,白項寧覺得他可憐,又有惜才之心,就把他帶到白家,讓他跟白家的子弟一起學習。


    虞燭明那時確實是在過無憂無慮的小姐生活,得空了就過來白家,裝模作樣地要考他們這些來借讀的人的功課。總之,那些人對虞燭明褒貶不一,那會虞燭明也不在意。


    “他與定北王交好?”


    白項寧點點頭,“他是中立派,與定北王交好再正常不過。又好在你救過他,他覺得虧欠了你,以後還得讓他跟你互相提攜一下。”


    中立派……是近三年朝堂裏新出現的派別,不支持魏帝,不支持江家虞家,試圖走真正秉公而治的道路。


    見自己確實誤解了勾卞,虞燭明帶著歉意道:“我以為他是個兩麵三刀的人,沒想到是我想複雜了。”


    白項寧歎了口氣,“你想多些也沒錯,京城本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不過我信得過勾卞,你也可以信他而已。至於信不信,那是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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