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康並未多言,隻是注視著虞燭明,等她自己決定。


    明巡確實對她有恩,在她居於玉永前幾年,有時付不起藥錢,明巡都是直接贈與她的。


    虞燭明堅定地對上汪康的眼睛,“明巡對我有恩,這忙,我應該幫的。”接著又怕虞希擔心,便寬慰她道:“姑姑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汪康便頷首,“等姑娘休息一下,我會帶你去見陛下。”


    相元為虞燭明端來熱湯,這是虞希方才讓禦膳房準備的。


    虞燭明休息了一刻鍾,感覺氣血慢慢恢複了,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裳,就隨著汪康離開了。虞希沒跟著去,要是離開宮宴太久了,難免會被懷疑。


    禦書房內,所有下人都被屏退,隻留下了一個太監。


    魏帝名諱莊思燁,年方三十八,正是大好年華,卻被囚於皇宮。


    “你小時候,朕見過你。”魏帝如此說著開場白,倒讓虞燭明摸不清他什麽心思了。


    魏帝見她有疑惑,便笑著解釋道:“不必怕朕,朕對你並無惡意。”


    虞燭明這才應答:“皇天之下,莫不畏皇。”


    魏帝擺了擺手,“這裏沒其他人,不必在乎這些虛禮。”


    接著進入正題,魏帝告訴她,明巡其實是他的多年好友。


    “玉璽正是朕交與他保管的,大將軍卻不認,硬要說明巡不是我的好友。汪太醫說你機智,不如你來為朕想想,怎麽為明巡開脫?”


    虞燭明微微愣神,原來其中還有這層關係。


    又因為明巡對她多有照顧,虞燭明這會對魏帝的觀感也好上不少。


    “民女愚鈍,不敢妄議朝事。隻是民女認為,大將軍能作假證,陛下亦可將此事公之於眾。”


    至少江家確實給足了皇室麵子,魏帝若在朝堂上提出明巡是他的至交,眾大臣為證,大將軍應當不敢再作假。


    魏帝聞言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這確實不為一條明智的點子。”


    聊完明巡的事,魏帝又不免提起江雲浦,“朕賜婚於你與定北王,你可有不滿?”


    虞燭明常年不在京城,魏帝是知道的。他原本想賜婚虞月依與江雲浦,但虞成懷一味阻攔,此事便隻能作罷,選了個沒人護著的虞燭明。


    “陛下聖諭,民女謹遵,不敢不滿。”


    眼下回到京城已成既定事實,這場風雨,她無論想與不想,都是局中人了,還能說什麽不滿?不如接受,再從中謀生存之道,謀權,謀利。


    於是這場對話便就此終結。


    虞燭明回到宮宴時,賓客走了大半,江雲浦也已經離席,席間隻有幾個名門望族的子弟還在與皇後聊天。她稍微鬆了口氣,虞成懷這會就不能逼迫她刺殺了。


    見她回來,江皇後便親昵地把她拉到身邊,問她身體可還有不舒服。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民女已無不適。”虞燭明答道,掃了一眼四周的人,虞月依不在,虞梓英也沒在,隻有陳夫人還坐在皇後身邊。


    虞燭明雖年久不在京城,但她年少時的佳名還在貴家子弟中間流傳,這會見著了真人,眾人也是對她十分好奇。


    有人問她在外麵過得怎麽樣,有人問她這些年為何不回京城,也有人問為何陛下會賜婚與她和定北王,兩人是不是早有交情。


    虞燭明不急不緩地與眾人說著在玉永的趣聞,難過的日子一個字都沒提,其他的問題就回避了。


    終於到散場的時候,因為其他女眷已經離席,虞燭明隻能跟著陳夫人走。


    陳夫人隨了虞成懷的想法,對虞燭明是多有不待見的,這會難得獨處,她便要給虞燭明使絆子,要她托著自己的手走。


    虞燭明並無怨言,托著陳夫人的手,直到她滿意為止。


    宮道很長,長到虞燭明兩個手臂酸軟也沒到盡頭。手腕方才割開的地方因為肌肉一直緊繃,虞燭明能明顯感覺到傷口裂開,血滲出來的熱流。


    但她還是扶著陳夫人走,並未表現出任何痛楚。


    長夜漫漫,上弦月高掛於天空,悲憫地注視著皇城裏的每個人。


    回到馬車前,虞梓英便接過陳夫人的手,將她扶上了車子。


    ——


    至首輔府時,已經是子時。虞燭明與相元本想走回臻棲堂,途中卻被家丁攔下了:“小姐莫要忘了,二爺找您有事。”


    虞梓英卻突然從她倆身後出現,對家丁說:“姐姐今日身體不舒服,明日再去找爹爹。”


    見家丁有些遲疑,虞梓英又補充道:“就說是我說的,我今天想跟姐姐聊聊天,就不去爹爹那兒了。”


    相元不知道虞梓英在打什麽算盤,虞燭明卻很淡定。這虞梓英好似也與虞成懷不對付,真不知道如此看重這個女兒的虞成懷會怎麽想。


    京城已經亂了,再亂些更好。


    虞梓英跟著虞燭明回到臻棲堂,虞淮見了她是十分敵視的。他凶凶地道:“你來這做什麽,這可沒家丁伺候你。”


    說著就拿著掃把,作勢要把虞梓英掃出去。


    虞燭明忍俊不禁,“妹妹想跟我聊天,我們也多年未敘了,哥哥別這樣。”


    虞淮是真想不通她倆有什麽好敘的,但他聽虞燭明的話,這會手上動作就停了。他一邊口中念叨著什麽,一邊扔下掃帚,回他自己房間繼續喝酒了。


    兩人的確沒什麽好說的,虞燭明隻是想知道,虞梓英在宮宴上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見小姐確實要與虞梓英說事,虞梓英又沒帶侍女過來,應該傷不了虞燭明,相元也識相離開,給她倆留了處空間。


    月光如洗,虞燭明與虞梓英坐在院子裏的大理石桌旁,她在等虞梓英先開口。


    兩人沉默了許久,虞梓英才道:“今日說的話,並無作假,還望姐姐能把我當家人。之前種種,都是妹妹不懂事,姐姐若不痛快,盡可以後找機會欺負回來。”


    虞燭明哭笑不得,她要欺負回去豈不是顯得很沒氣度?倒是虞梓英從前,雖然也會暗戳戳針對她,諸如在學堂上跟講師告狀說她幫別人寫作業,出去玩的時候隻給虞月依買禮物而不買她的份……都是些小事,到底沒虞月依那樣過分,虞燭明從來都不在意。


    想到這裏,虞燭明就忍不住笑了,又因為喉嚨癢得厲害,又開始咳嗽。


    虞梓英幫她順了口氣,虞燭明又繼續笑。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從來都沒有。”虞燭明笑完了,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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