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蓮步輕移,緩緩離去,那背影仿若帶走了滿園的溫婉。待她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轉角,林黛玉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再不見平日裏的柔弱嬌怯。


    林黛玉端端立在原地,目光清冷,望向史湘雲,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神情仿若洞悉了一切,又帶著幾分淡淡的嘲意。史湘雲迎著黛玉的目光,麵上同樣掛著笑容,隻是這笑容在冬日陽光映照下,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朱唇輕啟,脆生生道:“林姐姐,難道我方才說的不對?這世上有些事兒啊,總不能僅憑一句誤會,就輕飄飄地揭過去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林黛玉輕抬眼眸,視線仿若透過眼前的史湘雲,看向那薛寶釵離去的方向,悠悠開口:“妹妹說得自是在理,隻是雲妹妹,你不覺得今兒個,你這落井下石的速度,快得有些驚人了麽?”史湘雲聞言,身形猛地一頓,笑容也在唇邊僵了一瞬。她心底暗忖,這薛寶釵平日裏瞧著就是個八麵玲瓏、堅韌不拔的主兒,雖說眼下在這言語交鋒裏看似落了下風,可誰知哪天便能不動聲色地扳回局麵。如此想來,自己往後在這府裏,行事還得多加小心才是。


    迎春、探春姐妹倆站在一旁,靜靜聽著黛玉和湘雲的你來我往,又回想起剛剛史湘雲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心底頓時明了。這史湘雲哪裏是真心來勸和林姑娘與寶姑娘的,分明是存了心要將二人的矛盾徹底激化,好讓這府裏不得安寧。想到這兒,探春隻覺心中一陣寒涼,自己與姐妹們竟是如此天真,真就信了史湘雲這番“好意”。


    探春眸光一冷,直直看向史湘雲,那眼神仿若冬日寒潭,冰冷刺骨。可這次,她卻沒了往日的直爽,有話脫口而出的勁頭。隻是這般冷冷地睨著史湘雲,片刻後,她一甩帕子,決然轉身,快步離去。迎春張了張嘴,似有話想說,可瞧著探春的背影,終是把話咽了回去,蓮步輕移,默默跟在探春身後。年紀尚小的惜春,雖還不太懂這其中糾葛,可眼下這凝重壓抑的氣氛,卻如烏雲般籠罩著她,讓她不敢多做停留,忙不迭地邁著小步,緊緊跟隨著探春的步伐,眨眼間,眾人便消失在這蜿蜒的小徑深處,徒留一地落葉,在風中獨自飄零。


    史湘雲見眾人相繼離去,那離去的背影似也帶走了周遭的熱氣,她在原地站了會兒,也不願再停留,蓮步輕移,轉身款步離開了梨香園。


    林黛玉靜靜望著眾人走遠,直至那腳步聲徹底消散在風裏,才緩緩在暖榻上落座。她素手輕輕搭在扶手上,回想著剛剛那一幕幕,心頭泛起無盡苦澀。身為世家大族的女子,在這深宅大院之中,是何等不易。不過豆蔻年華,卻已然深諳內宅爭鬥的門道,早早被卷入這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姑娘,史姑娘今日所為,同平時可是相差甚遠啊。”一旁的凝霜瞧著黛玉怔怔發呆,唯恐她多想傷了身子,便輕聲開口說道。


    林黛玉聞聲,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她自幼父母雙亡,寄住在叔叔嬸嬸家,若真是那般天真無邪,毫無心眼,在那樣的屋簷下,恐怕早就不存於世了。況且如今年歲漸長,往後的路總得自己走,為自己打算一二也是人之常情。”說罷,她輕輕閉上眼睛,似是想將這滿心的疲憊隔絕在外。暖閣之中一時靜謐無聲,唯有窗外秋風,依舊不知疲倦地吹著。


    梨香園內所發生之事,幾位姑娘皆是謹言慎行,並未四處張揚,可這消息卻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賈府的角角落落。一時間,薛寶釵那向來溫婉賢淑的名聲,雖說還不至於瞬間一落千丈、全然崩塌,然而受到折損卻是無可避免的了。


    想當初,為了那場宴會引發的諸多糾葛,賈府的主子們可是三令五申、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好不容易將事情漸漸平息下去。誰能料到,幾位姑娘無意或是有意間的提及,竟讓那已然趨於平靜的湖麵再度泛起驚濤駭浪。於是乎,有關鶯兒和薛寶釵主仆之間的種種傳言,又如同春日裏的柳絮,紛紛揚揚地在賈府的回廊庭院間傳揚開來。


    自梨香園那檔子事之後,薛寶釵便稱病閉門謝客,深居簡出了。說來此次倒並非是她佯裝患病,用以躲避風頭,實實在在是心中鬱結難消,憂思成疾,真真切切地病倒在了床榻之上。往昔裏,薛寶釵有個頭疼腦熱,一經稟報,賈母總是忙不迭地差人去請醫術精湛的太醫前來診治。可如今的薛寶釵,賈府卻仿若換了一番做派,竟是沒有任何動靜,連個來問安的人都寥寥無幾。最後還是薛蟠心急如焚,親自匆匆忙忙地奔到外麵,費盡周折請了個大夫回來。


    薛寶釵靜靜地躺在床上,自從臥病以來,這房中便如死寂一般,愣是沒有一個人前來探望。她雖久居深閨,卻也並非不諳世事,對於賈府內流傳的那些關於自己的傳言,又怎會一無所知呢?她心中暗自苦笑,早就知曉這世間人情冷暖,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卻沒料到在這賈府之中,更是如此涼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日的場景,史湘雲言辭之間的含沙射影,似有若無地刺痛著她的心;還有林黛玉那冷若冰霜的麵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做派,那般的不近人情,仿佛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


    薛寶釵緊咬下唇,心中暗自思量:“我平日裏恪守本分,行事周全,待人接物哪一點不曾盡心盡力?可如今遭逢變故,卻落得這般田地。若是此刻我如同林黛玉一般,有一門好親事,有強硬的靠山,這些賈府之人,還敢如此肆意輕慢我、怠慢我嗎?”想到此處,她原本黯淡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決絕之光,“哼,天不助我,我便自助之!我薛寶釵可不是那等任人欺淩的柔弱女子,今日你們這般作為,日後我總會讓你們付出應有的代價!”言罷,她微微抬起頭,望向窗外那陰沉的天色,眼中的堅毅之色愈發濃烈。


    且不說薛寶釵如何,說說那榮國府的管家人頂頂厲害的王熙鳳,如今卻是有了天大的煩惱。這煩惱並不是賈璉在外竊玉偷香帶來的,而是宮中的賢德妃,確切的說也並不是賢德妃引起的,隻是事情的根本卻是落在了賢德妃的身上。


    “二爺在何處,請他回來我有話說!”王熙鳳看著身邊的平兒,心中歎了口氣,為了防止賈璉外出偷香,她不惜舍了萍兒給賈璉,不曾想,還是留不住賈璉的人,那野花就那麽香嗎,家裏兩朵嬌豔的花愣是留不住人。


    平兒聽了王熙鳳的話,身為王熙鳳的陪嫁丫鬟,如今又是心腹,萍兒自是知曉王熙鳳為何找賈璉,她歎了口氣“二爺今日去了珍大爺的府上,我這便讓人去請他回來。”


    王熙鳳一聽去了寧國府,眉頭便皺了起來,那隔壁請了賈璉過去,還不是又有什麽淫亂之事,堂堂一個國公府,現在卻變成了窯子一般,三天兩頭的聚些世家子弟尋歡作樂,哪裏還有勳貴府邸的臉麵。


    “快些去請,務必叫回來!”王熙鳳心頭惱火,恨不得親自去,隻是終究不想逼迫的賈璉過甚。


    平兒得了吩咐,心下微微一緊,不敢有絲毫耽擱,疾步跨出房門,揚手招來兩個機靈的小廝,秀眉緊蹙,言辭急切:“你們腿腳麻利些,速去寧國府請二爺回來,務必和二爺說,奶奶有萬分火急之事要同他講,萬萬延誤不得!”那倆小廝深知王熙鳳的脾性,忙不迭點頭,撒腿如飛般朝寧國府奔去。


    平兒立在院門口,冷風撩起她的發絲,她望著小廝們遠去的背影,眸中滿是憂慮,不禁暗自歎氣。她自幼跟隨王熙鳳,對這深宅內的醃臢事兒也門兒清。雖說自己被當成了籠絡賈璉的工具,可心底總歸念著主仆情誼,也巴望著王熙鳳能少些煩惱。她轉身回屋,見王熙鳳正端坐在榻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便輕聲寬慰:“奶奶且消消氣,二爺許是有正經營生,等他回來問明白了,說不定是誤會一場。”


    王熙鳳卻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圓睜,冷哼一聲:“正事?他能有什麽正事!那寧國府如今都成什麽樣子了,整日價烏煙瘴氣,就是個藏汙納垢的風月場!”說罷,她霍地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氣得胸脯劇烈起伏,手指用力地敲打著桌麵,“我起早貪黑、累死累活操持這一大家子,裏裏外外費盡心思,他倒好,成日隻曉得在外頭尋歡作樂,哪管我這一攤子事兒!”


    且說那兩個小廝一路狂奔至寧國府,剛踏入府門,就聽得一陣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男女嬉笑傳了出來。他們尋了好一陣子,才在一處奢靡至極的花廳覓得賈璉蹤影。此刻的賈璉,正歪坐在雕花椅上,左手攬著個嬌豔婢妾,右手執著酒觴,與一眾世家子弟圍坐暢飲。廳內燭火搖曳,光影交錯,幾個衣著暴露的女子正翩翩起舞,眼神勾人,舞步輕浮,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氣與脂粉香。小廝們硬著頭皮戰戰兢兢上前,跪地稟明來意。賈璉一聽,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悅,可又不敢違抗王熙鳳的命令,隻得戀戀不舍地鬆開懷中美人,起身向珍大爺等人告罪,隨著小廝匆匆往榮國府趕去。


    一路上,賈璉滿心懊惱,腳步拖遝,暗自揣測王熙鳳此番召他所為何事,料想定是為自己近日的風流行蹤大發雷霆,腳下便越發沉重,仿若灌了鉛一般。待進了家門,瞧見王熙鳳一臉怒容端坐那兒,仿若一尊煞神,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卻立馬堆起一抹討好的笑:“這是怎麽了,我的好奶奶,急著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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