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其實本心並不想來此地,但事已至此,她也別無他法。此前,她曾萬般無奈地拜托自己的舅舅王子騰去向忠順王府求情,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忠順王府對此竟然毫無回應。就連王子騰的夫人親自前往,竟也是連那大門都未能叫開,就更別提能夠見到尊貴的王妃與郡主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可始終未得到忠順王府的諒解,這讓薛寶釵的內心備受煎熬。因為她深知,如果這次真的失去了選秀的資格,那麽她的未來將會變得一片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


    依靠薛家?如今的薛家已然是自身難保、難以倚靠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通過此次選秀,才能給自己謀得一個好前程。而在來到這梨香園之前,薛寶釵便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料想到可能會遭受林黛玉的一番羞辱。但即便如此,在麵對這種情況時,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些什麽才行。


    “今日,我厚顏站在此處,心中滿懷著真誠與愧疚,想要將這些話語一吐為快。林妹妹啊,那天在園子之中,我隻是遠遠地瞧見似乎有人影晃動。當時,府中的眾人皆參與了那場盛大的宴會,唯獨你因身體抱恙而留在園子裏未曾出來見客。於是乎,我自然而然地就誤把那個人當作了你。


    當我後來得知自己認錯了人的那一刻,悔恨之情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我懊惱不已。真可謂是追悔莫及呀!幸而有郡主挺身而出,為你仗義執言,證明了你的清白無辜,否則,姐姐我真是罪該萬死、難以推脫這罪責啊!


    回想起當日之事,待我看清那人竟然是鶯兒時,我整個人瞬間被驚得呆住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曉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又應當做些什麽。以至於未能在第一時間站出來為妹妹你洗刷冤屈,還妹妹一個公道。然而,若是要說我是有意去詆毀妹妹你,存心破壞你的清譽和名節,那簡直就是對我人格的汙蔑!這種事情,我是斷斷不會去做的啊!”薛寶釵眼眶通紅,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後來,妹妹一直責怪姐姐,姐姐的解釋你也從不相信,那日姐姐曾說過再不登梨香園,隻是想起我們往日的情分,姐姐我實在舍不得妹妹,今日妹妹你要打要罵,怎樣罰姐姐都行,隻盼我們能回到從前那般,無話不談!”


    林黛玉聽了薛寶釵的話,垂眸靜立,仿若未聞,隻手中的帕子不自覺地絞緊,心中五味雜陳。那往昔的委屈與近日的氣悶在胸口翻湧,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史湘雲在一旁瞧著,心下不忍,忙上前一步,拉了拉林黛玉的衣袖,脆聲道:“林姐姐,寶姐姐這話我聽著可是真心的。咱們在這園子裏同處久了,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寶姐姐素日的為人,姐姐也是知曉的,她那般周全妥帖,那日定是無心之失。況且郡主都已證了姐姐清白,這誤會可莫要再深下去,傷了咱們自家姐妹的情分。”說著,又瞟了瞟薛寶釵,暗暗遞去一個眼色,似在嗔怪她往日的莽撞,又似幫她求情。


    “我原以為寶姐姐是最明白事理的,可那日之事,實實在在寒了我的心。”林黛玉終是開了口,聲音帶著幾分哽咽,抬眸望向寶釵,眼中淚光閃爍,“我孤身一人寄人籬下,本就諸多不易,名聲於我而言,重如性命,卻險些被……”話未說完,又別過頭去,不願讓人瞧見自己的淚花。


    史湘雲見狀,忙輕拍黛玉後背,溫言勸道:“林姐姐,咱們往後的日子還長,寶姐姐既已知錯,往後定不會再這般糊塗。今兒個咱們把話說開了,就揭過這一篇,往後姐妹們還是和和美美地一處作詩、玩耍,豈不比什麽都強?莫要再因這事兒氣壞了身子,姐姐身子金貴,若是氣出個好歹,咱們心裏都不落忍。”


    探春生性爽利,見氣氛凝重,便率先開口:“林姐姐,寶姐姐已將心裏話全掏出來了,咱們在這府裏,本就是彼此的依靠。當日之事,錯中複雜,寶姐姐縱有疏忽,可這些時日瞧下來,她也懊悔不迭。咱們既為姐妹,相互包容才能長久,何苦為這已過去的事兒,傷了和氣,叫旁人看了笑話。”說罷,目光懇切地望向黛玉。


    迎春性子溫婉,也跟著輕聲附和:“是啊,林妹妹,寶姐姐待咱們向來不薄,常幫著理家、看顧眾人。就這一回的差池,許是陰差陽錯,咱們大度些,權當給姐姐一個改過的機會,往後園子裏依舊歡歡喜喜的,多好。”她邊說邊輕輕走到黛玉身邊,握住她的手。


    惜春年紀雖小,卻也懂事,在一旁小聲嘟囔:“林姐姐,我瞧著寶姐姐都快哭了,她肯定知道錯了。咱們別再不理她了,大家一起才熱鬧,我還盼著和姐姐們再辦詩社呢。”稚嫩的話語如一股暖流,讓室內的氣氛緩和些許。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林黛玉心中的堅冰漸漸消融,她淚光盈盈地環顧四周,見姐妹們皆目光誠摯,又望向薛寶釵,見其一臉愧疚,終是輕歎一聲:“你果然是極好的,隻是這份好,我林黛玉接不住。當日的是是非非,真相究竟如何你心裏清楚,鶯兒雖已被處理,事情也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但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做了什麽,上天可是瞧在眼裏的,薛姑娘,不知道你夜間可有害怕,後悔之意。想來是沒有的,不然今日你怎會再來我這呢。你不知道吧,郡主每隔一日便會同我通信,你求情被拒的事,我已經知曉了,今日你來,不過也是形勢所迫罷了,不是嗎?”


    薛寶釵聽聞此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眼眶泛紅,囁嚅道:“林妹妹,你這話可真是誅心。我自知當日鑄下大錯,事後哪一日不在悔恨?鶯兒被打發,我亦是痛心,她雖有莽撞之處,可我也難辭其咎。”


    說著,一滴淚滾落下來,她抬手輕輕拭去,繼續道:“我求王爺王妃開恩,遭拒後心內彷徨無依,不知如何是好。來尋妹妹,確是真心悔過,盼能挽回咱們的情誼,絕非形勢所迫。郡主與妹妹通信之事,我並不知曉,可這更讓我明白,當日之錯,給妹妹帶來的傷痛太深。”


    眾人見此情形,一時都噤了聲。探春見狀,忙打圓場:“二位姐姐,都莫要再傷懷了,既已把話說開,過往恩怨便隨風散了吧。往後咱們同心協力,莫讓這些煩心事擾了府裏的清淨。”可黛玉仍別過頭去,神色清冷,似是還在斟酌寶釵所言真假,室內的氣氛再度凝重起來。


    史湘雲皺了皺眉頭,上前拉過薛寶釵的手,輕輕拍了拍,看似寬慰:“寶姐姐,你也別太傷心了,林姐姐這是還在氣頭上呢,咱們就多給她些時日消消氣。想當初,寶姐姐在這園子裏可是事事周全,人人都讚你大度,誰能料到出了這檔子事兒,連我聽著都覺著冤。”說著,嘴角勾起一抹略帶深意的弧度,眼神卻飛快地在寶釵臉上掃過。


    “不過呢,”史湘雲頓了頓,提高聲調,“這做人呐,有時候就是一步錯步步錯,再怎麽補救,總歸是落下了印子。就像今兒個,寶姐姐巴巴地跑來,林姐姐不領情,旁人看著,指不定以為寶姐姐在這唱哪出苦情戲呢。”她邊說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衣擺,餘光留意著寶釵的反應。


    “但我知道,寶姐姐不是那樣的人,你為了求王爺王妃,費了多少心思,連門都進不去,這份委屈,怕是隻有姐姐自己知道。”湘雲輕歎一聲,眼神中卻沒有多少同情,反倒像在審視,“隻可惜,林姐姐是個多心的人,輕易放不下,不像咱們大大咧咧,過了就過了。寶姐姐,你可得撐住了,往後的路還長,別讓這點事兒絆住了腳。”這話明著是安撫,暗裏的刺卻紮得寶釵心裏生疼,可她又無法辯駁,隻能咬著下唇,默不作聲。


    眾人聽了史湘雲這一番話,神色各異。探春微微皺眉,她心思通透,如何聽不出史湘雲話裏有話,既在暗指寶釵當日犯錯,又似在埋怨黛玉小氣,這夾槍帶棒的,哪是勸和的意思?剛要開口反駁,卻又想到湘雲也是個直脾氣,隻怕越攪越亂,便生生把話咽了回去,隻拿眼瞧著別處,暗自歎氣。


    迎春麵露猶豫之色,她生性怯懦,不善言辭,隻覺得兩邊都是姐妹,哪邊都不好得罪,既心疼寶釵的委屈,又理解黛玉的氣悶,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半個字,手不安地揪著帕子,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惜春年紀尚小,雖懵懂,卻也嗅出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她悄悄往迎春身後躲了躲,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小聲嘟囔道:“怎麽說著說著,又要吵起來了。”


    林黛玉聽了湘雲之言,心中更是氣苦,眼圈泛紅,冷笑一聲:“好沒意思的話,我倒成了那氣量狹小、故意刁難之人,你既這麽幫著寶姑娘,何苦來我這兒說嘴。”說罷,別過頭去,肩頭微微顫抖,顯是傷心至極。


    薛寶釵滿心委屈,本指望湘雲能幫著說和,沒成想反被暗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酸澀,緩緩說道:“雲妹妹,我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今日來,也隻為求個真心悔過的機會,並無他意,你若要這般挖苦,倒不如我這就走了幹淨。”言罷,抬步欲離,眼眶卻已濕潤,這一來一回的言語交鋒,終究是讓姐妹間的情誼愈發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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