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紛紛揚揚的大雪肆意飄灑,將揚州城裝點成一片銀白世界,宛如夢幻仙境,卻也透著幾分清冷孤寂。此時,趙軒與忠順王的車駕,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緩緩停在了林府門前。


    自林如海遇刺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後,禦史府雖威嚴依舊,卻也成了林如海心中的傷痛之地,他毅然搬回了自家府邸。林府上下,氣氛凝重,丫鬟仆役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生怕驚擾了養病的老爺。林全,這位林家的忠仆,聽聞老爺遇刺的消息,心急如焚,星夜兼程趕回。他迅速接管了林家護衛,日夜不休地重新規劃府中的安保部署。從府門的守衛輪換,到庭院暗處的了望哨位,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勢要將林府守得固若金湯。


    說來也奇,揚州城內此前暗流湧動,殺手隱匿於市井巷陌,好幾次都險些再度突襲林府。可就在最近,這些殺手仿若聽到了神秘指令,竟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林府也因此難得地恢複了往昔的安寧,庭院中偶爾傳出幾聲清脆的鳥鳴,倒顯得愈發靜謐祥和。府內的紅梅傲雪綻放,暗香浮動,似是在默默祈禱這份平靜能長久延續。


    忠順王本該立刻回京的,隻是聽說林如海遇刺後,他不顧趙軒反對,堅決要來揚州,趙軒無法,隻能讓其跟隨,並派人通知了林如海。這下弄得林如海假傷變真傷不得已自傷了一下,雖然林如海知道自己要自傷,但那是回京城的事了,如今卻是提前了。


    林府朱紅的大門前已是一片莊嚴肅穆之景。平日裏清幽的府宅今日卻因忠順王與趙軒的到訪,引得揚州府一眾官員傾巢而出,皆身著朝服、冠帶齊整,早早便在府門口垂手靜候。


    眾人的目光時不時掃向街頭,神色間滿是緊張與期待,那場麵,不知情的路人乍一看,還真會錯以為此處是揚州知府的府邸。


    不多時,遠處馬蹄聲聲、車輪轆轆,忠順王的車駕緩緩映入眾人眼簾。車駕剛停穩,揚州知府葛林波便疾步向前,他趨身靠近,腳步急促又不失穩重,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到了近前,更是深躬腰身,聲音謙卑得近乎顫抖:“下官揚州知府葛林波,特率揚州府上下各級官員,在此恭候王爺大駕光臨,王爺一路勞頓,下官惶恐不已,唯願王爺諸事順遂。”說罷,額頭幾近觸地,身後的官員們見狀,也紛紛隨之行禮,齊聲高呼:“恭迎王爺!”一時間,林府門前呼聲震天,氣氛莊重又壓抑。


    忠順王的馬車緩緩在林府門前停下,車簾一掀,忠順王慢悠悠地打著嗬欠走了出來,神色間還有些未散盡的倦意。他抬眼掃了一圈,見林府外烏泱泱地站了一群官員,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開口道:“都起來吧,一個個消息倒是靈通。”說罷,他整了整衣衫,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徑直看向葛林波,問道:“林大人的傷勢如何了?”


    葛林波趕忙上前一步,微微欠身,神色恭敬又帶著幾分急切:“回王爺,大夫已經仔細診治過了,林大人的傷勢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皮外傷,加之這些日子勞累,氣血有些虧虛,隻要安心臥床好好修養,不日便能痊愈。”


    忠順王微微點頭,臉上卻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他抬了抬手,語氣裏滿是不耐:“好了,既然你們已經見過本王了,那便該幹嘛幹嘛去,本王這一路舟車勞頓,可沒錢請你們吃飯。”


    葛林波嘴唇動了動,本想再說些什麽,比如向王爺詳述一下發現林大人受傷後的經過,又或是表表自己這些時日為林大人之事的憂心。可目光觸及忠順王那明顯不耐的神情,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能帶著一眾官員怏怏離去。臨轉身時,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又回頭衝著忠順王和一旁的忠勇伯高聲說道:“王爺、忠勇伯,今晚下官在醉仙樓設宴款待二位,還望賞光。”


    這邊,趙軒早在眾人寒暄時,就已心急如焚地進了林府。前些時日,他收到林如海的信,知曉林大人出了事,心急如焚之下,日夜兼程地從京城趕來揚州,此刻滿心牽掛著林如海的安危,哪還有閑心思去應付那些官員。進了林府,他腳步匆匆,直奔林如海的寢室,隻想第一時間親眼確認林大人的狀況。


    盡管心裏很清楚林如海有意自殘身體,其傷勢應當不至於太過嚴重,但一聯想到原著之中林如海過早離世這一情節,趙軒就絲毫不敢有所拖延。原本此次南下江南,趙軒已然做好萬全之策,待返回京城之後,便要向那忠順王求情,請忠順王出麵懇請聖上,將林如海調離江南這塊充滿是非紛爭之地。怎料想,林如海竟未等他付諸行動,便趁著江南局勢動蕩、刺客橫行之際,謀劃出一場詐傷辭官之計。眼下林如海已然負傷,而趙軒原先精心籌謀的計劃尚未得以施行,事已至此,他也隻得隨機應變,另作打算了。


    趙軒心急如焚地踏入林如海的寢室,屋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林如海半臥在床榻之上,麵色略顯蒼白,卻仍難掩那股文人的儒雅氣質。額頭上纏著的紗布還透著些許血跡,想來是傷口未及處理妥當。


    見趙軒進來,林如海微微抬起眼眸,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賢侄,勞你掛心,匆忙趕來,實在辛苦。”他的聲音雖透著虛弱,卻依舊沉穩。


    趙軒幾步上前,在床邊坐下,細細打量著林如海,眼眶不禁有些泛紅:“世伯,您這是何苦,怎就出此下策。”林如海輕輕擺手,苦笑道:“賢侄有所不知,如今江南官場暗流湧動,各方勢力傾軋,我若不尋機脫身,怕是遲早深陷泥潭,累及家人。”


    趙軒深知其中利害,點頭應道:“世伯心思縝密,小侄明白,隻是如今傷勢在前,還望安心調養。”說話間,他瞥見床頭擺放著未批閱完的公文,心中又是一酸,林如海即便受傷,仍心係政務,這份責任心實在令人動容。


    林如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微微歎氣:“習慣了,一時半會兒放不下。此番辭官,後續事宜還需賢侄幫襯,諸多交接,馬虎不得。”趙軒忙握緊林如海的手,鄭重承諾:“世伯放心,小侄定當全力以赴,您隻管養好身子。”窗外的日光透過雕花窗欞,灑下細碎光影,屋內兩人的身影被拉得時長時短,似也預示著前路的波折與未知,而他們隻能在這風雨欲來之際,攜手尋一條安穩之路。


    不一會兒,忠順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上的錦袍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帶起一陣風。他一進屋,目光便如炬般徑直落在林如海的臉上,隻一眼,忠順王的臉色瞬間陰沉得仿若能滴出水來。他猛地一甩袖子,怒聲大罵:“這幫江南官員都是幹什麽吃的!竟能讓林大人在眼皮子底下遭遇這般凶險,簡直無能至極!”那聲音震得屋內的空氣都似嗡嗡作響。


    罵完之後,忠順王神色稍緩,上前兩步,滿臉關切地看著林如海:“林大人,你且安心養傷,本王定不會讓你白白受此委屈,這仇,必是要報的。”說罷,他又轉向一旁的趙軒,微微點頭,語氣堅定:“我與趙軒已經加急遞了折子進京,向聖上詳述此事,想必接任巡鹽禦史的官員很快就會到任。待諸事安排妥當,屆時由我和趙軒親自護送林大人回京,定要保你一路平安。”


    林如海心中滿是感激,想要起身行禮,卻被忠順王眼疾手快地按住:“林大人,此刻不必多禮。”林如海隻得微微欠身,誠摯說道:“多謝王爺厚愛,如此大恩,如海銘記於心。”隨後,他轉頭吩咐下人:“快,帶王爺去好好安頓,莫要怠慢了。”


    忠順王見林如海臉色疲憊,雙眼下的烏青愈發明顯,心中也不忍多擾,便告辭離去,跟隨林府下人往住處走去。一時間,屋內隻留下林如海同趙軒兩人,靜謐的氛圍中,似有諸多未出口的話語在緩緩流淌。


    “軒哥兒,如今我已確定可以回京,這一辭官,我便不再打算起複了,從此以後,做個富貴閑人頤養天年!”林如海的話透露出一股從容。


    趙軒聞言,大驚“姨父,這是為何?”


    林如海抬手示意趙軒坐下,輕咳幾聲,緩了緩氣息才開口:“軒哥兒,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你看這朝堂之上,如今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太上皇雖已退位,可餘威仍在,一些舊臣心思複雜,或明或暗地在朝堂攪弄風雲。”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當今皇上年輕有為,銳意改革,自是想一掃舊弊,大展宏圖。可這新舊更迭之際,矛盾在所難免,兩方勢力碰撞,夾在其中的官員,稍有不慎便會淪為犧牲品。”


    林如海拉過被子往上拽了拽,似是要抵禦某種寒意:“我在江南任職多年,深知各方利益糾葛太深。這巡鹽禦史一職,盯著的眼睛太多,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此番受傷,雖是自行謀劃,卻也讓我看清,這官場的渾水我已蹚得夠久了。” 說到此處,他望向趙軒,目光中滿是告誡,“再者,我林家幾代單傳,到我這兒,也該為家族考慮了。我若繼續深陷官場,稍有差池,不僅自身難保,還會連累家人。倒不如趁此機會抽身,保全家族,也能過幾日清淨日子。”


    趙軒聽得入神,眉頭緊鎖,緩緩點了點頭:“姨父所言甚是,小侄明白了。隻是小侄還有一事不明,這太上皇與皇上之間,日後局勢究竟會如何發展?”


    林如海沉吟片刻,壓低聲音:“往後局勢實難預料。太上皇那邊,眷戀權柄之心怕仍未消盡;當今皇上呢,又怎肯輕易受製於人。隻盼他們能平穩過渡,莫要引發朝堂大亂,否則,這天下蒼生可就受苦了。”言罷,二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各自思索著未來的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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