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宮的氣氛,在這幾日顯得格外凝重。甑老太妃心急如焚,深知娘家命運懸於一線,哪肯輕易放過太上皇那句“找個時間”的托詞。她連著兩日,天剛擦亮就起身,未施粉黛、一襲素衣前往慶帝靜修的殿閣求情。


    老太妃眼眶總是紅腫著,見了慶帝便盈盈下跪,聲淚俱下:“太上皇啊,妾身娘家現下是一刻都耽擱不得,拖久一分,闔家老小就多一分凶險。忠順王手段狠辣,指不定哪天就捏造個大罪,把甑家徹底碾碎了。求您看在妾身多年盡心伺候的份上,速速為妾身做主。”那哀戚之態,任誰見了都心生不忍。


    慶帝被磨得沒了法子,雖說一心向道、遠離塵囂,可到底還念著夫妻情分,再者,心底那點隱秘私心也愈發按捺不住。他修道這一路,花銷堪稱流水。那些珍稀草藥、秘製丹方,還有從四方搜羅來的古怪金石,樁樁件件都價值不菲;請的道士高人,平日裏供奉、安置居所也耗費巨萬。


    國庫的銀子,他既已退位,自是不好伸手;內府的錢財被兒子盯得死死的,每次多要些,皇帝雖麵上恭敬,話裏話外卻都在暗示用度需節儉。這麽多年,要不是靠著早年積攢、各勳貴年節時的“心意”,他這尋仙問道的營生怕是早就難以為繼。而甑家,出手最為大方闊綽,每年上百萬兩雪花銀準時送入宮中,解了他不少燃眉之急。


    慶帝暗自盤算,若是甑家垮了,往後這經費缺口怕是再難補上,莫說研製新丹藥、修繕道觀,怕是連日常供奉都得緊巴巴的。想到這兒,他無奈地歎口氣,對身旁侍奉的小道童吩咐:“去請皇帝來玉虛宮,就說朕有要事相商。”


    小道童領命匆匆而去。慶帝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心裏卻五味雜陳。他本想超脫塵世,可現實逼得他不得不為銀錢俗事費神,但願此番與皇帝一談,既能安撫住甑老太妃,保住那筆不菲進項,又能不攪進朝堂太深,維持住眼下這微妙平衡,讓自己繼續安心修道。


    禦書房內,宣帝正襟危坐於案前,手中朱筆不停,專注地批閱著一份份奏折。室內寂靜無聲,唯有時而傳來的筆尖摩挲紙麵的細微聲響。突然,太監那尖細悠長的傳召聲打破了平靜:“太上皇傳陛下即刻前往玉虛宮覲見。”宣帝聞之,手中朱筆猛地一頓,心頭不禁一驚。


    他微微皺眉,稍作思索後,便已明了此番傳召定是為江南之事而來。近日,忠順王呈上來的關於請求處置甑家的奏折,一路快馬加鞭,早已送到了他的禦書房案頭。在宣帝看來,一個甑家,單就其本身而言,對於整個江南局勢的影響力著實有限。然而,那隱藏在江南之事背後的重重迷霧,卻讓人心憂。尤其是那山洞之中所發現的種種跡象,無不透著詭異。甑家在那山洞中藏匿之物,究竟是打算為誰籌備?這背後所牽扯之人,身份必定非同小可。


    尤其是那本以為早已戰死沙場的史可期,竟離奇地出現在揚州大營,此事如同一顆巨石投入平靜湖麵,瞬間掀起千層浪。如此一來,先前盛陽城淪陷、定北侯戰死之事,便顯得疑竇叢生。盛陽城防守森嚴,定北侯亦是身經百戰,怎會如此輕易就城破人亡?這其中,甑家又在裏麵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是推波助瀾,還是被人脅迫利用?種種疑問在宣帝心中盤旋。隻可惜,那史可期最終還是逃脫了法網,若是能將他擒獲,順藤摸瓜,這幕後操縱一切之人必定無所遁形。可如今,線索就此中斷,想要查明真相,恐怕是難上加難。


    宣帝心中雖有百般不願,但君父之命不可違,隻得長歎一聲,緩緩起身,對著身旁的侍從吩咐道:“擺駕玉虛宮。”言罷,便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著玉虛宮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在禦書房內略顯落寞與無奈。


    玉虛宮中,氣氛略顯凝重。太上皇端坐在上位,目光落在步入殿內的宣帝身上。他的眼神裏有著複雜的情緒,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自己以往並未格外重視的兒子,在治國理政方麵確實頗有建樹,然而某些決斷和手段,仍稍顯青澀稚嫩。


    “兒臣給父皇請安。”宣帝行禮後,靜靜佇立。


    太上皇微微抬手,徑直說道:“召你前來,所為何事,你心中應當有數。江南如今局勢動蕩不安,那些個官員貪贓枉法、胡作非為,落得這般下場純粹是咎由自取。你依著律法嚴懲便是,無需手軟。但唯有甑家,情況特殊。他們自開國之時就追隨咱們朱家,忠心耿耿。雖說未曾立下赫赫戰功,可多年來的苦勞也是不可忽視。這一次,就網開一麵,饒過他們死罪。削去他們的官位,貶為庶民即可。朕自會安排人去收回丹書鐵券,也讓他們知曉,絕無再犯的可能。”


    宣帝微微低頭,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父皇聖明,兒臣明白甑家於我朝有一定的淵源。既父皇已有此考量,兒臣自當遵循。兒臣亦深知江南之事關乎國本,處置官員定當公正嚴明,以正朝綱,絕不讓貪腐之風繼續蔓延,必使江南重回安寧,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不負父皇與天下臣民之期望。”太上皇微微點頭,對宣帝的回應表示滿意,而後父子二人又就江南局勢的後續穩定及相關安排細細商議起來,玉虛宮內的氣氛也漸漸從凝重轉為平和而專注的討論氛圍,一道道關乎江南未來走向的決策就在這父子間的交流中逐漸成形。


    “皇兒,你要知道,朝堂之上首重製衡,父皇當年為何要重新重用開國一脈,便是為了製衡太宗朝的勳貴。如今你重用忠勇伯,那孩子雖爭氣,但你卻不得不為以後打算。定北侯戰死盛陽,他的兒子隻襲了個三等將軍,未免寒了人心,且那個孩子也是有勇有謀,你可重用他,為日後製衡趙軒做好準備。前朝是如此,後宮同樣,你的後宮中,太宗一脈的嬪妃占了多人,明年就要選秀,你當選些文官之女充實後宮。馬上就是春節了,你可先賜封幾位開國一脈的後人為妃。尤其是賈家,先榮國公畢竟有功於朝廷,若不是你大哥誤入歧途,寧榮二府也不至於如今後繼無人,我記得皇後宮中有個名喚賈元春的宮女,她既是賈代善的孫女,便封她一個妃子吧,既安了開國一脈的心,也對得起昔年賈代善的付出了。”太上皇想到賈府便是微微皺眉。


    宣帝聽了太上皇的話,思索片刻,一切都是太上皇的肺腑之言,此刻的確還需要拉攏開國一脈,便點了點頭“父皇所言甚是,待會兒臣便讓皇後下旨,並召賈府中人入宮覲見。”


    太上皇微微頷首,神色稍緩,繼續說道:“這宮廷內外,各方勢力猶如棋盤之上的棋子,需精心布局,方能保我朝安穩。那忠勇伯如今勢頭正盛,雖為朝廷得力臂膀,但帝王之術,不可使一家獨大。定北侯一門忠烈,其後人若能得你重用,必能效死力,也可避免朝堂力量傾斜過度。”


    宣帝恭敬地聆聽著,心中權衡利弊。他深知太上皇的安排雖看似出於對家族勢力的擺弄,卻也的確對穩固朝政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兒臣明白,定會妥善安排,讓各方勢力各安其位,共輔朝政。隻是這後宮之事,兒臣原以為應以賢德為要,未曾想及其中諸多派係關聯。”


    太上皇輕哼一聲:“後宮亦非清淨之地,嬪妃們背後的家族勢力,或可成為朝堂之上的助力,或能化作隱患。你如今身為天子,一舉一動皆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隻看表麵。這賈元春,聽聞頗為伶俐,若能在後宮中為賈家撐起門麵,於情於理,都不失為一步好棋。”


    宣帝應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定當謹慎行事,使後宮與朝堂相輔相成,不生波瀾。此次賜封與選秀之事,兒臣會著人細細籌劃,力求周全。”言畢,他抬頭望向太上皇,目光中帶著一絲堅定與決然,仿佛在向太上皇表明自己已然領悟其中深意,定能處理好這複雜的局麵。


    太上皇看著自己的兒子“今後若是有何難處,你大可來詢問,這江山父皇雖傳給了你,但也會護著你的。”


    宣帝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連忙行禮道:“父皇厚愛,兒臣感激涕零。有父皇在背後支持,兒臣治理這江山便更有底氣。兒臣定當殫精竭慮,不負父皇所望,讓我朝繁榮昌盛,長治久安。若遇疑難,定當向父皇討教,隻願父皇保重龍體,為兒臣、為我朝撐起這一片天。”太上皇滿意地點點頭,父子二人之間的氛圍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和諧與信任,仿佛為日後應對諸多朝政挑戰奠定了堅實的情感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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