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秋


    秋老虎的早上不比盛夏涼快多少。


    好在大山裏的露氣重,帶走了一部分熱量。


    可盡管如此,回答了一晚上“為什麽”的陳之初還是口幹舌燥,渾身發汗。


    好像一晚上把過去幾年沒說出的話全部補了回來。


    痛快


    陳之初仰頭深吸一口氣。


    原來能和人正常說話,是這麽的痛快。


    青草氣味的空氣被吸進肺裏,置換掉沉積已久的濁氣。


    陳之初閉眼,做足了心理準備,複而睜眼。


    牆上白色的小人兒仍然麵色沉靜的坐在那裏。


    呼吸一聽


    熱淚翻滾


    原來,這不是夢啊。


    水果刀被反複握緊又鬆開,昭示主人內心的掙紮。


    鼻子比小孩之前吃的山果還要酸。


    陳之初眼睛眨巴眨巴,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這是被反複毆打養成的習慣。


    如果他哭了的話,就會被打的更慘。


    不願讓對方等太久,害怕對方會有丁點的不耐煩。


    陳之初隻用了十秒就將淚意憋了回去,略微著急的問:“你...你是新來的嗎?”


    這句話其實問的很有私心。


    直接將對方離開的可能忽略。


    如果是新來的小孩,那...那自己算不算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算的吧。


    之前陳之初看到過其他孩子之間相互安慰陪伴的。


    他們聊了整整一個晚上,應該已經是朋友了吧?


    朝暉傾灑大地


    天光大亮


    “新來的?”


    白衣小孩歪頭,似乎還在努力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又問;“你是說,這裏?”


    陳之初:“對啊,你有爸爸媽媽嗎?”


    白衣小孩搖頭:“沒有。”


    經過昨晚的談話,他已經理解了“爸爸媽媽”的含義。


    嚴格來說,是沒有的。


    “太好了!”


    陳之初喊完驚覺不對,捂著嘴巴,聲音模模糊糊從指縫間冒出來:“對...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有哪個小朋友不希望沒有爸爸媽媽的。


    自己怎麽能這麽說呢。


    小小的手還拿著刀,因為捂嘴巴的動作,鋒利的刀刃離稚嫩的小臉隻有幾厘米遠。


    流金色一閃


    確認了這東西對人類的危險性,白衣小孩目光一凝。


    刀刃拔地而飛,瞬間就到了他的手上。


    在牆下人的目瞪口呆中,鋼刀從尖到尾,寸寸化為粉末。


    完了,輕微一甩手,白衣小孩這才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危險”


    陳之初已經驚呆了,卻還不忘附和說:“對...是很危險。”


    就算沒有見識過外麵的世界,但陳之初還是知道,這並不是普通人應該有的能力。


    反正院裏沒有一個人能做到。


    就算是最厲害的院長婆婆也不能。


    但,這有什麽關係?


    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終於有朋友了。


    小孩的思維就是這麽的跳躍。


    即使對方還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但陳之初已經在心裏默認了自己想要接受的答案。


    他和自己一樣,是沒有爸爸媽媽和朋友的小孩。


    朝暉跳進陳之初的眼底,使得讓其和昨晚那個絕望陰暗的小孩隔離開來。


    對比起來,是如此的涇渭分明。


    希望和光明終於照顧陳之初一次。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作為人類的命運即將被徹底改變。


    命運之河被一隻手強硬截斷撥弄,此後,便是頭也不回的奔向了一條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未知的道路。


    “快下來!”


    陳之初招手,“馬上要去吃早飯了,去晚了就沒有了。”


    ......


    白衣男孩不為所動。


    陳之初實在是著急了,他這八年來,明白最深的道理,就是要吃飯,不能餓肚子。


    餓肚子的滋味很不好受。


    餓狠了,就像是有個小人拿著火把在肚子裏四處點火一樣。


    所以,盡管每次都會被打,但陳之初還是會想方設法吃上飯。


    他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在所有小朋友吃飯前的一個小時前溜進廚房偷吃的。


    現在如果陳之初沒有算錯的話,離早飯開始的時間剛好剩一個小時。


    也是所有小朋友起床的時間。


    “快點!”


    陳之初一張小臉上滿是著急,看著穩穩如泰山的人,恨不得爬上去親自把人拽下來。


    嗯,想的很好,但是他爬不上去。


    終於,在陳之初第五遍說“快點!”的時候,白衣小孩屈尊落在了地上。


    人一下來,手腕立馬就被握住,隨後身子一傾,雙腿被帶動的跑起來。


    小風一吹,兩位少年一前一後,背著朝暉奔跑。


    白衣小孩清俊除塵,不食人間煙火。大自然的一切都在向他傾瀉靠近。


    就那早晨的輕霧都不再清冷,悄悄跟在其身後。


    與之相反,跑在前麵的陳之初一身破布黑衣,爛的隻差點就是一塊破抹布。


    昨晚被打出來的青紫傷痕出現在小臉上,不由讓人升起憐愛之情。


    不過那雙耀眼似大火燃燒的雙眼,硬生生蓋過了一切淒苦。


    頑強不屈的生命力似狂野上的小草。


    用親身經曆告訴世人,就算嚴寒酷暑壓低了它的身體,隻要春天還存在,就能春風吹又生!


    一冷一熱,一前一後,相互交映。


    帶給天地的震撼,竟然不分伯仲。


    當然,忙著搶飯的陳之初不懂什麽生命力不生命力的。


    現在對他而言,沒有什麽比讓人吃飽飯更重要的事情。


    輕車熟路找到廚房後門。


    陳之初謹慎的左右望了望,確定做飯的阿姨不在周圍,這才悄悄推開門溜進去。


    “王阿姨習慣在做完飯後抽煙休息,不要怕,不會被發現的。這是我看了好多天觀察到的。”


    陳之初懷著詭異的興奮,興致勃勃的教授自己的經驗。


    以往一個人做的事情換 成兩個人,就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陳之初搞不清,但確定這種感覺不是害怕。


    他拿了一個小凳子,站在上麵掀開案板上的白紗布。


    鐵盤子裏,香氣十足的白麵饅頭整整齊齊排排站。


    把兩個饅頭塞進上衣口袋裏,再蓋上白布。


    走出廚房,陳之初將人帶到孤兒院最偏僻的一間廢棄的雜貨屋中,才把饅頭拿出來。


    “給,快吃。”


    玉手拿著饅頭,其主人好奇的打量著。


    這種不動聲色的打量落在陳之初眼裏就變成了嫌棄。


    咽下嘴裏的饅頭,陳之初解釋道:“就先隻能吃這個,拿其他的會被王阿姨發現的。”


    “放心,等會兒還有早餐,這次我們有兩個人,一定能打過趙君他們。”


    “趙君?”又是一個沒有聽過的人類名字。


    拿著饅頭的手收緊,陳之初垂下眼簾:“就是我們院裏最胖的那個小孩。”


    “他打人很厲害,力氣很大,還有很多小弟,我每次都打不過他。”


    “他為什麽打你?”


    這次陳之初沉默了,過了好久,等到饅頭冷了,才開口:“因為我發現他偷看黃老師洗澡。他不想我高密,所以打我。”


    打到陳之初不敢告密。


    白衣小孩不懂這其中的對錯,隻是陳之初看起來很失落,又是他遇到的第一個人類小孩。


    “要殺了他嗎?”


    手一抖,饅頭差點沒拿穩,陳之初呆呆的:“啊?”


    白衣小孩:“你告訴我的,不是嗎?”


    “殺了他,就不用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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