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扶著周清茹剛回到新康裏的弄堂口,就看到朱紅娟和周學根已經滿臉焦急地等在那了。


    兩個人都穿得奇奇怪怪,頭發也是亂七八糟,一看就知道是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從被窩裏鑽出來的。


    “哎喲,茹茹儂哪能切嘎西多(喝這麽多)老酒啦,快來伊(把她)背回去。”


    “小姑娘,謝謝儂哦,剛剛差頭幾厘(出租車車費多少)啊?我鈔票給儂,多給儂點,儂自噶(自己)也打差頭回去,千萬當心哦。”


    看著已經連走路都七倒八歪的周清茹,嬸嬸朱紅娟的心疼溢於言表,她一邊指揮著周學根把人背回家,一邊向白鴿道謝。


    同時還不忘伸手為其揚招了一輛新的出租車,直接預付了車錢,並叮囑同為女生的白鴿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忙完一切,朱紅娟才看到弄堂口剃頭店的兩夫妻正磕著瓜子看起了熱鬧,時不時還對著喝得爛醉如泥的周清茹指指點點。


    那架勢多半是已經腦補好了劇情,隻待添油加醋一番後,明天就能拿出來繪聲繪色地給弄堂裏的其他人講。


    “那兩個人沒事體早滴回去困覺(睡覺)好伐?還天天切瓜子,隔裏相(這裏麵)全是防腐劑,等些切點毛病出來,真額是,噶啥鬧忙(湊啥熱鬧)。”


    朱紅娟不愧是新康裏第一毒舌,幾句話就嗆得“圍觀者”啞口無言。


    那對夫妻麵紅耳赤,想要發作又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最後隻能忍氣吞聲收起了手裏的瓜子和“看戲”的眼神,悻悻地退回到了屋子裏去。


    “打了勝仗”的朱紅娟臨走前還留下了個白眼,隨後才加快了步子朝家走去。


    剛走過灶披間,就聽到了周學根沉重的喘息聲,通往二樓的階梯很陡,縱使周清茹身材苗條,要背著個人爬上去也不是什麽輕鬆的事情。


    朱紅娟趕緊追上前去,用手托住了周清茹的屁股,這才幫著一起把人運到了前樓的床鋪上。


    “怎麽喝成這個樣子?還一個人喝,多危險的事情啊,前幾天我還在報紙上看到過,說這種酒吧專門有壞人找落單的女孩子下藥,阿娟,你說該不會是茹茹在外麵被人欺負了吧?”


    周學根畢竟是五十歲的人了,這一趟背下來兩條腿都在發軟,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喘著粗氣,嘴裏卻還不忘關心周清茹的情況。


    “哼,我看就是那個姓羅的問題,什麽安排好的工作,不就是想把茹茹拴在自己身邊嗎?當初我就不應該同意他們倆的事情。”


    朱紅娟心思細膩,其實在她第一次見羅毅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了這個外表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其實並不是好相與的性格。


    隻是沒想到竟然才幾個月的功夫,這段感情就發展到了一方要去酒吧買醉的地步。


    對於周清茹她是了解的,聰明獨立又性格堅強,如果不是被欺負的沒辦法了,絕對不會選擇如此消極的應對方式。


    “應該不會吧,那個小羅雖然是嬌生慣養了一些,但看起來不像壞人,聽茹茹說他是一直在美國那邊讀書的,所以對我們這裏不了解。”


    周學根是個粗線條的直男,完全沒聽懂朱紅娟的意思,還在揉搓著自己脹痛的小腿。


    “一個美國佬能好到哪去?我看他就是……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對,腹黑男……反正我覺得他和之前那個小楊完全不好比,虛偽得要死。”


    朱紅娟繼續著她對羅毅的全方位猛烈輸出,同時還不忘從櫃子裏掏出兩條毯子,給已經“不省人事”的周清茹蓋上。


    “你說茹茹是怎麽會和小楊分手的呀?他們不是從小就在村子裏一起長大的嗎?按理說知根知底,感情又一直那麽好,怎麽說分開就分開了呢?”


    周學根平日裏聽周清茹說過不少關於雲陽村和楊守安的故事,隻可惜他跟著父母來上海的時候隻有四五歲,記憶裏的大山大河早就模糊得看不清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能夠從侄女的講述中感受到山村生活的質樸和單純,同時也明白像周清茹和楊守安這種相互依賴和愛慕的關係是有多麽堅不可摧。


    “天知道是怎麽回事,茹茹也不跟我們講,哎喲,阿根,你說會不會是姓羅的家夥暗地裏使壞,讓小楊誤會了提的分手?”


    “然後麽茹茹這個強脾氣,不肯給台階下,或者說是想要故意氣氣小楊才跑去和這個什麽羅毅談朋友的?”


    朱紅娟剛才還在弄堂口懟了胡亂吃瓜的剃頭店夫妻,現在自己反倒是打開了想象的大門,拉著周學根開始分析周清茹和楊守安分手的種種可能,完全沒注意到床上有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不知道何時已經睜開了一條縫。


    之後的幾天生活照舊,周清茹依然正常去公司上著班,在春季新款係列的設計小組努力盡到自己的職責,哪怕是每一次開會的時候,同事們都會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每每到了午休的獨處時分,她才會悄悄打開電腦裏名為“山花爛漫”的文件夾,裏麵有西菲爾集團在立項的時候搜集來的各種資料。


    其中有不少真實的照片,大多拍的都是全國各地山區裏的女孩們。


    她們基本都生在特別貧困的家庭,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髒兮兮的頭發和明顯營養不良的麵容幾乎成了標配。


    最小的可能才四五歲,大一些的也不過十六七歲,正是青春最應該綻放的年紀。


    可貧窮和大山的愚昧觀念卻死死掐住了這些女孩想要改變命運的希望。


    如果不能讀書,等待她們的隻能是和之前一代又一代的山區女性們一樣,毫無光明並且讓人絕望的未來。


    “我本來可以幫到她們的……”


    這種回蕩在周清茹內心深處的愧疚感不斷“折磨”著她,哪怕嚐試了各種科學與不科學的方式,都沒法真的介懷。


    而這一切的壞情緒,最後又全部落在了嬸嬸朱紅娟的眼裏,讓她在某個深夜,愣是把已經睡著的周學根搖了起來。


    “不行,這樣下去茹茹會出問題的,必須找個人好好勸勸她。”


    「最近幾章反複提到的“山花爛漫”一詞取自在央視一套和騰訊視頻持續熱播的電視劇《山花爛漫時》,該劇根據時代楷模、麗江華坪女子高級中學張桂梅校長的真實事跡改編,講述了以張桂梅為代表的基層黨員,將一生奉獻給貧困山區教育事業,創建全國第一所全免費的女子高中,讓一批又一批女孩走出了大山、改變了命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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