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接待室裏,關黎明眉頭緊皺。


    他把麵前桌上的文件材料來回翻了好幾遍,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關警官,事情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楊守安和慕慧嫻就坐在屋子一側的沙發上,兩人的擔憂溢於言表,身子因為緊張而繃得筆直,全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這徐老板真是膽大包天,別人做假冒商品至少還會藏著掖著,他倒好,明目張膽地直接貼標,還大搞宣傳,完全不把國家法律放在眼裏。”


    關黎明說得咬牙切齒,氣急了還不停地用手拍擊著桌子。


    康鷺兩區服裝代工產業集聚,為了賺錢偷偷摸摸做名牌高仿的人不在少數,但很少會有人去直接偽造正品的商標。


    畢竟衣服長得像還能“狡辯”說是審美一致,冒用別人的注冊商標那可是刑事犯罪,是要蹲大牢的。


    一旁的楊守安也知道阿四這次闖下了彌天大禍,但心裏總是還存著一絲僥幸,趁著關黎明氣頭稍微下來點的功夫,忐忑地開口詢問道。


    “關警官,阿四多半也是被老徐騙了,他的特殊情況您也知道,這段時間剛剛才振作一些,估計急於給廠裏做出點成績,所以才會上了當。”


    “阿四這人我還能不知道嗎?假冒商標這事他肯定是不知情的,這慫貨沒那麽大膽子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關警官您說這種情況有沒有可能從輕處理啊?”


    楊守安對公安機關辦案的流程並不了解,此時還想著幫阿四說些好話,所謂不知者無罪,販賣假冒貼牌服飾的主犯是老徐,在他眼裏阿四充其量也就是個被“忽悠上當”的傻瓜,的確觸犯了法律,但不至於要遭受牢獄之災。


    “唉,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次的事情影響很大,他們假冒的牌子屬於一家美國服飾集團,是前幾年市裏花了很大力氣招商引資來的,還在荔灣那投資建了一條國際一流水平的現代化製衣流水線,算是當時的大新聞了,省台都專門為此做過專題報道。”


    “新廠的竣工典禮就在下個月,聽說省裏的大領導會親自來剪彩,結果現在人家正主一件衣服都還沒生產出來,市麵上就冒出了這麽一大堆假冒產品,你們說這讓市裏的麵子往哪擱?”


    關黎明在體製裏工作多年,現在又升職當了副所長,雖然隻是科級幹部,但消息的來源確實比之前多了不少,此時見楊守安還蒙在鼓裏,便挑著不違反紀律的內容解釋了起來。


    “你們看到的隻是今天的逮捕審訊,其實案件的偵破工作市局那邊都已經基本完成了,證據鏈完整,犯罪事實清晰,所以檢察院才會正式批捕。”


    “市裏的有關領導下了死命令,關於這起案件的所有程序從嚴從快,並且要向社會及時公布,你們可以理解成殺雞儆猴吧,不然以後還怎麽吸引外商到廣州來投資?”


    話說到這份上,就算楊守安再不知曉其中的繞繞彎彎也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和阿四相識多年,一起從雲陽村移民到廣州謀生,經曆了多少風風雨雨,可謂是真正的手足兄弟,如今一人有難,卻毫無施救的辦法,這怎能讓楊守安不感到萬分的沮喪。


    “關警官,阿四雖然參與了違法行為,算是協助者,但他主觀上不存在故意,沒有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說到底他也是老徐謊言的“受害者”,這種情況按照我國現行的法律應該是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吧?”


    始終沒有發聲的慕慧嫻注意到了楊守安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臉上立馬閃過一絲心痛的表情,隨後略加思索,便開口問道。


    其實她這話並非是說給關黎明聽的,阿四的行為構不構成刑事犯罪派出所說了不算,那是法院的事情,但此時此刻楊守安的情緒幾近崩潰,他需要這麽一個希望,哪怕隻是理論上的。


    “唉,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你們兩個從那麽遠的地方跑到廣州來,當初最困難的時候都熬過去了,怎麽現在日子變好了反而……”


    慕慧嫻專業的用詞讓關黎明有些驚訝,他知道這個長相漂亮的女人是康樂村一家花店的店主,但沒想到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對法律知識也有所涉獵。


    隻是到最後關黎明也沒有回答問題,他欲言又止,坐在那完全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阿四和張叔的審訊筆錄都已經完成,此時正放在眼跟前的桌子上,作為主審警官的他又怎麽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楊守安和阿四兩個人都是關黎明非常喜歡的年輕人,可以說是看著他們在廣州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現在一個身陷囹圄,一個悲傷自責,若說一點惻隱之心都不動肯定是假話。


    但鐵的紀律和多年的職業操守又不允許他透露筆錄的內容,左右為難之下,隻好一根一根地抽起了悶煙。


    楊守安已經在那陷入了自閉狀態,根本就沒看出來關黎明的反常,但慕慧嫻卻是心領神會,她立馬主動拉著滿臉錯愕的楊守安主動告辭,臨走前還握著關黎明的手一再表示感謝,弄得這位老警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直到離開派出所的大廳,楊守安才有機會開口表達疑惑,他平時這麽機靈一個人,在阿四這件事情上卻完全沒了主意,瞻前顧後,優柔寡斷,全然不像生意場上那樣富有魄力和膽色,所謂的關心則亂無外乎就是如此。


    “慧嫻姐,真不用再求一下關警官嗎?阿四身體這麽差,他能吃得消看守所那環境嗎?還有張叔也在裏麵,這他娘的都是被殺千刀的老徐害的,我們不能就這麽放棄了呀。”


    沒去管楊守安有些“幼稚”的發言,慕慧嫻此時展現出了與平日的她完全不同的“氣勢”,她心思急轉,不斷分析著當下複雜的情況,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


    “關警官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人現在肯定是撈不出來的,看守所裏雖然條件艱苦一點,但二十四小時都有專門的人看管,還配備專門的醫療人員,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危險。”


    “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阿四在案子裏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老徐這批假冒服飾最後總共銷售了多少金額,這些才是影響法院判決的關鍵。”


    慕慧嫻的思路非常清晰,她的確有非常不錯的法律專業知識底子,每句話都說到了問題的關鍵,但現在案子還未進入正式公訴的階段,正常情況下肯定無從得知這麽多細節,隻得“另辟蹊徑”。


    隻見她掏出手機,果斷按下了老雷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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