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搬去刺槐胡同之後,倒也算本分。你祖母去鬧過兩次,非但沒撈到好處,還惹得一身騷。


    入夏前,韓氏囤了好多冰。”人家起碼用得起冰。紀姨娘低頭看看自己粗糙的雙手。曾經這雙手不沾陽春水,保養得宜,塗著殷紅的蔻丹。


    月上柳梢頭,與馮愈吃酒吃的動情時,便用嫩白的手指攀上馮愈後頸,靈蛇一般纏著他,拘著他。


    紀姨娘眼眶微酸,往事不堪回首。馮愈不僅落魄,他還成了不是男人的……男人。


    可惜他一大把年紀,沒辦法送進宮裏當差。否則,也是個補貼家用的路子。


    紀姨娘很是惋惜的歎口氣,“韓氏手裏有銀子,日子過的不差。就是珠姐兒以後說親必定艱難。誰會娶一個大歸婦人的女兒?”想了想,壯著膽子握住馮琪的手,望著她手背上因肥胖而顯露的小窩,想起馮琪小時候,胖胖的小手也是這樣,忍不住笑了,“胖點好,胖了有福氣。看看你這小胖手,多喜興!”


    馮琪猛地抽回手,“喜興什麽?”


    餘下的話尚未說出口,站在旁邊低眉順眼的嬤嬤,向她投來帶有威懾的目光。


    馮琪立刻綻出笑容,“是,是。胖了有福氣。我就喜歡胖。”


    眼瞅著她快胖成個圓球。可劉弼還是每天都要看她吃東西。


    劉弼是瘋子!


    馮琪恨他入骨,卻又無可奈何。她除了任由劉弼磋磨,什麽都做不了。


    “我不能再回去了。”紀姨娘握住馮琪的手,像是攥緊一棵救命稻草,“你父親自從沒了……”撩起眼簾瞥了瞥立在旁邊的嬤嬤,壓低聲音,“沒了那什麽以後,脾氣愈發古怪。你祖母更不是個省油的燈……”


    家事終歸是家事,馮琪不願讓嬤嬤聽了去。表麵看來嬤嬤是來伺候她的,實則是盯著她,以防她在紀姨娘麵前亂說話。


    她不說,紀姨娘反倒什麽都往外抖摟。馮琪心生煩躁。好歹從前也是呼奴喚婢的人,這才落魄沒幾天,就與市井婦人無異。


    馮琪用力掐了掐紀姨娘手腕,“要不你去繡坊做工吧。省得在家裏胡思亂說。”


    啊?她當繡娘?


    紀姨娘呆呆愣住。她在侍郎府多年,偶爾摸摸針線,那也是閑的沒事做,打發時光。更何況,她現在這個年紀,根本爭不過那些十五六歲的繡娘。


    哪有繡坊肯要她?


    紀姨娘滿眼哀戚,“琪姐兒啊,你就不能收留我幾天嗎?”


    福王唯一嫡子的妾室。給她安排個僻靜的小院住些日子總行吧。


    聞言,馮琪無奈的笑了。


    她做夢都想離開福王府,離不開。紀姨娘竟然還想在王府住下。這裏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住進來隻有死路一條。


    “王府規矩大。”馮琪抬眼偷偷瞄了眼嬤嬤,見她神色如常,便壯著膽子說下去,“妾室可以與家人見麵,但是家人不許留宿。今天你能見到我,還是王爺格外開恩。”


    事實上,是她吃下整整兩隻蒸雞,外加若幹點心,哄的劉弼有了笑臉。恰巧閽人來報,說是紀姨娘想要見她。


    劉弼心情大好,痛痛快快答應。


    馮琪不禁長歎一聲。或許,她時日無多,所以劉弼才沒有阻攔她與紀姨娘見麵。肚子裏的孩子,不止一個,而是四個甚至五個。


    肥胖再加上懷有身孕,腹部隆了起來。劉弼還在不斷的塞給她各種各樣的食物。照此下去,再過兩個月,她怕是真就能變成個圓球。


    馮琪日日夜夜都活在恐懼之中,卻又不能對任何人談及深埋於心底,對於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恐懼。即便是對紀姨娘,也不能透露出哪怕半個字。


    “我懷有身孕,月份還小。要小心的事情太多,根本顧及不過來。”馮琪扯出一絲笑意,“你再忍一忍。等過些日子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紀姨娘滿眼失望的望著馮琪圓滾滾的胖臉,心中雖有不滿卻也不能當著王府下人的麵發作。


    “算了,算了!”紀姨娘不耐煩的掙脫開馮琪的手,“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


    馮琪眸中的失望比紀姨娘更甚。


    她是她的親生女兒。可紀姨娘眼見得她胖成這樣,沒有擔心更沒有勸她少吃,甚至連句暖心的話都沒有。就隻是叫她幫忙想辦法留在王府。


    她做不得主,紀姨娘也沒有體諒她的難處,而是拿她撒氣。


    母女情分,真的淡薄至此嗎?


    馮琪垂下眼簾,冷聲道:“送客。”


    這就打發她走?連點散碎銀子都不給?紀姨娘氣得噌地站起身,板著臉,丟下一句,“你多保重。”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馮琪望著紀姨娘的背影長歎一聲。


    這就是她的親娘。


    嬤嬤上前來,笑眯眯的對馮琪道:“琪姑娘,公子等著看您吃雞呢。”側身做個請的手勢,“您請吧。”


    又是雞!


    劉弼是黃鼠狼變的吧?看她吃雞看不夠似的。她覺得自己現在放個屁都能崩出一串紅皮蛋。


    受了好些日子磋磨,馮琪學乖了。她趕忙起身向嬤嬤道謝,起身就走,邊走邊說,“不能讓公子久等。”


    嬤嬤點點頭,“琪姑娘所言甚是。你現在不能伺候公子,也就隻剩下吃東西這點子用處。你可得好好吃,用心吃。”


    馮琪乖巧的應是。心裏暗暗盤算,怎樣才能把明珠也弄進王府。上次劉弼看到大白鳥,一眼認出那是明珠的雪團。


    顯而易見,劉弼對明珠的事,可能比她知道的還多。


    但馮琪想不通的是,既然劉弼想要得到明珠,為何不去刺槐胡同提親?以福王府的門第還能配不上她?


    可惜從那次之後,劉弼再沒提及明珠。馮琪也不敢問。生怕惹的劉弼不悅。


    伺候她的人,從不跟她講外邊發生了什麽。她就像是聾子瞎子,兩眼一抹黑,根本摸不到任何頭緒。


    方才從紀姨娘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明珠日子過的還不錯。馮琪心裏像是紮了一根刺。


    憑什麽明珠過的好,她就得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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