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食客們吃了酸菜魚和水煮魚後產生分歧開始爭論。不想這場爭論越鬧越大吸引許多人的注意,這些人對酸菜魚和水煮魚生出好奇心,皆想來好運樓嚐嚐到底是什麽菜肴能引起這麽多人爭論不休。便這樣一吸十,十吸百,來好運樓買酸菜魚和水煮魚的人愈來愈多了。”


    林小幺一邊說著一邊雙眼發亮:“東家這便是你之前說的群體跟從效應吧。很多人明明沒吃過酸菜魚和水煮魚,但看到其他人對此瘋狂喜愛,便也產生想要嚐試的想法。”


    見林小幺還記得自己曾經無意說出的東西,顧霖的眼裏劃過欣賞和滿意道:“沒錯。”


    “如今食客們主動為好運樓做出宣傳,我們不應怯場,而是要抓住時機擴大咱們好運樓的名氣。你放心去做吧,我會在後麵看著。”


    看著身前信心十足的年輕哥兒,林小幺覺得對方不斷地刷新他的認知。


    每當他覺得對方足夠厲害時,顧霖總是超出他的想象,例如此次事件,換成林小幺根本不會為了擴大酒樓的名氣而冒險。


    林小幺比顧霖大幾歲,卻覺得自己這些年都白活了。


    林小幺由衷佩服道:“東家高明。”


    “我怎麽聞到一股酸辣香味?食堂做了什麽菜?”


    從學堂出來,周自成和山長一起去府學食堂吃午食。


    山長也有些納悶,他撫了撫胡須道:“府學食堂的菜色都是開學前便定好的,不能隨意做出修改,從前,我沒有在食堂聞過這股香味。”


    不似對方糾結,周自成道:“咱們進去看看便知道了。”


    周自成和山長抬腿踏入食堂。


    食堂裏,每張桌子前都坐滿了學子,周自成和山長從這些學子身邊經過時,不管是不是正在吃飯,學子都會起身向二人行禮。


    山長擺擺手,讓他們無須多禮好好坐下吃飯。


    走到打飯人的麵前,低首看著身前一如既往的菜色,聞著鼻間愈發濃烈的香味,山上問道:“今天你們做了什麽吃的,聞起來那麽香?”


    打飯人聽了山上的話後,回道:“回山長,香的應該不是咱們府學的菜,而是秀才公們從外麵買回來的酸菜魚和水煮魚。”


    山長轉過頭來,和周自成麵麵相覷。


    “水煮魚和酸菜魚為何物?”山長問道。


    打飯人聽後有些訝異,但能在府學食堂幹活的人不是傻子,很快他便隱藏起驚訝,解釋道:“回山長,酸菜魚和水煮魚是府城近日興起的菜肴,幾乎每日,秀才公們都會買來當午食。”


    山長知曉府學中許多學子家境良好,相應的便不喜吃食堂做的菜,平日裏,他們或是從家裏帶精心烹飪的菜肴,或是從外頭大酒樓定製上好的酒席,如今聽打飯人的話,這些挑嘴的人竟然連著多日吃兩條魚?


    山長生出些許好奇之心,他轉頭對周自成道:“子賢,不如咱們也派人去買水煮魚和酸菜魚回來嚐嚐。”


    周思成還未回答,身後便傳來一道清冷嗓音。


    “學生見過山長,周先生。”


    周自成轉身,看到身前熟悉的少年道:“是你啊。”


    目光落到對方手上拿著的食盒,以為對方是來食堂吃飯,看到他們兩個在特意過來問好的。


    周自成道:“你去吃飯吧。”


    鄭顥抬了抬手上的食盒,對周自成道:“周先生,這是學生從家中帶來的吃食,還請先生和山長品嚐。”


    周自成聞言,嚴肅的臉色微微緩和道:“我知曉你的心意,這次我便收了日後好好用功。”


    被先生說教了,鄭顥亦無擔憂害怕之心。


    他對周自成道:“這是家裏做的酸菜魚和水煮魚各有滋味,先生和山長可以好好嚐嚐。”


    “噢?”


    相比周自成的嚴肅,山長隨和許多。


    方才好友教導學生他不好插嘴,如今聽到鄭顥口中的兩道食物,山長便問道:“近日府學學子吃的酸菜魚和水煮魚是你們家做的?”


    文人素來看不起商賈一道,鄭顥麵不改色道:“是。”


    山長聽後,轉頭笑著對周自成道:“子賢,你看看,你這學生心裏記掛著你呢。”


    周自成怎會感受不到。


    鄭顥雖心思深沉工於心計,但周自成知曉對方骨子裏仍是良善的,再加上鄭顥天賦異稟勤學刻苦,周自成對這個學生十分滿意。


    周自成對鄭顥道:“你去吧。”


    將食盒交給對方,鄭顥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對方身著最是普通不過的學服,但硬是將身姿襯得皎潔如月,山長麵上劃過幾分慨歎道:“日日同這些年輕學子待在一處,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老了,曾幾何時,咱們也這般意氣風發過。”


    周自成沒有他那般多愁傷感,開口道:“古有薑太公七十古來稀得遇明主成就一番功業,山長何須妄自菲薄。”


    “你啊你”山長搖了搖頭,最後終究沒有說什麽。


    府學放假的時間很晚,直到除夕當日才會放學子回家。


    顧霖要給大家定製過年穿的新衣裳,若是等鄭顥放假回來再做,衣鋪老板早就關門回家過年了。


    於是顧霖量好鄭顥的尺寸交給衣鋪的繡娘,這才沒耽誤給鄭顥做新衣裳。


    過年最是喜悅快樂,但要準備的東西又多又雜。雖然顧霖已經在這度過三個年頭了,但因為有趙嫂子在,他從未準備過過年的事務。


    包括今年仍是趙嫂子全權包攬,顧霖安心地做他的甩手掌櫃。


    除夕當日,好運樓從早上開到下午,還未到傍晚,顧霖便讓於二成帶著人打烊了。


    待給好運樓貼上對聯和福字後,顧霖將所有人叫到大堂上。


    他也不說廢話,將準備好的獎金和紅封發給每個人道:“今年大家夥都幹的很好,之後十幾日便安安心心過個好年,明年咱們在一起掙大錢!”


    接過豐厚的獎金和紅封,小二們一個接一個地,好聽話吉祥話不斷地往外冒,和當初剛從牙行出來拘謹口笨的模樣判若兩人。


    將最豐厚的四個紅封分別發給林小幺和於二成後,顧霖走出好運樓準備回家了。


    府城的雪比下河村的細密,顧霖撐著傘走在雪地上,腳上的靴子不停地往下陷。


    他垂首努力地抬腳往前移動,忽然前方響起一道溫涼嗓音:“顧叔。”


    顧霖抬起頭,手上的傘也隨著他的動作往後傾斜,年輕哥兒的腦袋便微微暴露在傘外,白雪落在他的頭頂和黑發上。


    看著眼前發生的情景,鄭顥加快腳步,明明顧霖走的那麽艱難的雪地,在鄭顥腳下卻宛若平原一般,走起來絲毫不吃力。


    來到顧霖身前,鄭顥的個子比對方高,手上的傘向前傾斜,自然而然地為對方遮住暴露在外的身子。


    顧霖微微抬首看著身前的少年,如鴉羽般的睫毛沾上些許細雪:“你不是要從府學搬書回家嗎,怎麽有空過來了?”


    鄭顥微垂眼眸,顧霖脖頸上的圍脖有些歪斜,細白的脖子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他蹙起眉宇,顧叔極其畏寒,如果不將對方的圍脖係好直接走回去的話,顧叔肯定會生病。


    鄭顥開口,呼出的氣息在冰天雪地裏形成一團。


    他對顧霖道:“顧叔把傘撐好。”


    隨著鄭顥往後退的動作,顧霖撐好手上的紙傘。


    不想鄭顥向後退了幾步,垂下手臂將紙傘放在雪地裏,任由細雪落在自己身上。


    顧霖一怔,還未反應過來時,鄭顥便抬腿走近他的身前,直到離顧霖約莫兩拳距離時,鄭顥才停下來。


    而後,鄭顥神色淡然地抬起手掌,在顧霖怔愣的表情和眼神下,雙手握住顧霖脖頸上的圍脖,提醒道:“顧叔你的圍脖歪了,我幫你係好。”


    鄭顥邊說,邊動作輕柔地握著顧霖的圍脖往中間擁去,灰白皮毛重新遮住年輕哥兒嫩白的脖頸,直到看不到一絲肌膚時,鄭顥才開始係繩。


    微垂眼簾,鄭顥係完繩後向後退了幾步。


    顧霖回過神來,意識到剛才對方忽然靠近自己是為了幫他係圍脖,但不知為何想到鄭顥低目為他擁圍脖的動作,顧霖心髒微微加快,覺得好似有哪裏不對。


    顧霖微蹙眉頭。


    對方垂首思慮的模樣被鄭顥收入眼中,他不動聲色地喚道:“顧叔。”


    回過神來,顧霖看著身前的鄭顥,才反應過來對方連續叫了自己好幾次。


    拋開方才無由來的思慮,顧霖道:“咱們回去吧。”


    鄭顥點了點頭。


    兩人冒著細細的白雪趕回家中。


    趙嫂子早已燒好熱水等他們回來,她催促著顧霖和鄭顥道:“趕緊回屋沐浴,待會兒便吃年夜飯了。”


    顧霖和鄭顥的房屋離得很近,顧霖邊走邊對鄭顥道:“新衣裳放在你寢臥裏,你沐浴後直接穿便可以了。”


    “多謝顧叔。”道完謝後,鄭顥低首拍了拍身上沾雪的衣裳。


    剛才二人回家途中,天上的雪下的越來越大,鄭顥將自己的傘往顧霖那邊傾斜,將對方遮的嚴嚴實實的,自己大半身子卻暴露在外,回到家時身上都堆了不少雪。


    雖然在家門口拂下不少,但衣裳上仍沾染許多沒有拍幹淨的細雪,見身前鄭顥抬起手掌,輕拍身體抖下細雪,顧霖忍不住上前,微微踮腳為對方拂去肩上餘下的寒雪。


    顧叔的忽然靠近,令鄭顥的身體微微一僵,但他低首著沒有抬起眼眸,任由身前的年輕哥兒為他拂去餘雪。


    鄭顥的身體是寒冷的,顧叔的手掌隔著幾層衣物仍是溫熱的,鄭顥閉了閉那雙略微上挑的薄涼眼眸。


    片刻後,他抬首對顧霖溫聲道:“好了顧叔,我身上的雪已清幹淨,我先去沐浴了。”


    沒有發覺不對,顧霖點頭答應。


    回到寢臥,鄭顥脫下身上的衣裳走進備好熱水的浴桶,脊背靠在浴桶壁上,鄭顥的鼻間好似仍然縈繞著顧叔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寒梅氣息。


    微涼中帶著些許清香。


    鄭顥視線微移,落在一旁架子上的香皂上,深色的眼眸愈發暗沉晦澀。


    那是不同於以往算計人心的深沉,是一種全新陌生帶著隱忍的晦暗燙熱。


    任由浴桶中的水從溫熱到微涼,待體內不可言喻的燥熱漸漸平複後,鄭顥起身離開浴桶。


    方才沒有看到顧叔為他準備的新衣,目光微轉,鄭顥便注意到後麵架子上掛著的紅衣了。


    鄭顥沒有遲疑,上前拿下紅衣穿在身上。


    抬腿離開寢臥,鄭顥來到大堂上,此時,顧霖也沐浴好後換上新衣了。


    抬腿進入大堂,鄭顥動作微微一頓,看著身前不遠處和自己一樣,穿著紅衣的顧叔。


    聽到外頭響起的腳步聲,顧霖轉過頭來,看著一襲紅衣的鄭顥,他眼前一亮。


    和自己身上的暗紅新衣不同,鄭顥身上的紅衣是顧霖特意選了一匹鮮豔紅布,讓繡娘用金絲銀線繡上樣式,故而,鄭顥的紅衣張揚又華麗。


    旁人若穿這一身,不是顯得俗氣便是顯得女氣,鄭顥不同,一襲鑲金鑲銀的紅衣不僅沒有壓住他本身的姿容,甚至還將其本就出挑的容顏和身姿襯得愈發不似常人。


    倘若說往日鄭顥身著淺色學服顯得清冷不易親近,那麽身著一襲紅衣的他,便是冷豔逼人。


    這種冷豔並非說鄭顥女氣,而是對方的氣質,即便穿著如火張揚的紅衣仍舊讓人不敢隨意親近。


    不知是不是沒有看慣鄭顥穿紅衣,時間久了,看著眼前的少年,顧霖恍惚中生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就好像對方不是鄭顥,而是原著中那位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攝政王。


    對方身上的紅亦不是染料製成的,而是用鮮血人命浸染的。


    見身前的顧叔久久沒有說話,沒有錯過對方眼底劃過的怯意。


    鄭顥心底微微一沉,眉眼放柔緩聲道:“顧叔。”


    溫和的嗓音令顧霖回過神來,再次看清身前的少年,微含笑意的麵容,清冷不失溫和的雙目,顧霖緩緩呼出一口氣,這哪是原著殺人不眨眼的攝政王,明明就是和他生活了四年的鄭顥。


    拋去剛才的多思多想,顧霖笑著誇道:“你們年紀輕輕,就是要穿紅衣好看,鮮亮有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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