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清清。”


    甄清清瞪大眼眸,一副被嚇到的模樣,他覺得自己好似產生了幻覺。


    而後,他微微冷靜下來,那人如今還在府學,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甄清清安慰著自己,繼續瞪視前方的男子。


    但很快,甄清清的僥幸便完全消失了。


    甄遠從後麵走過來,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甄蘊,驚訝道:“小弟,你怎麽在這裏?”


    看到自家大哥和二哥出現在這裏,甄蘊也很詫異:“大哥,二哥。”


    問好後,甄蘊目光微側,注意到方才撞到甄清清的男子,身上穿著和自家大哥二哥一模一樣的學服,甄蘊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不似甄程目睹到方才的情景,甄遠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對甄蘊說道:“我們和同窗過來吃午食,你來這裏和爹娘說過了嗎?”


    甄蘊點頭回道:“出門前便說過了,我們待會兒便回去。”


    與此同時,方才嗬斥彭誌之的甄清清腳下一點點地挪移,躲到甄蘊身後,期間他不敢抬頭,生怕同甄程對視上,。


    此時,收到小二傳話後,走上二樓的顧霖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吵鬧聲,反而看到圍站在一起的幾人。


    顧霖眉眼微蹙,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這時,鄭顥轉過頭來,對著顧霖微微搖頭。


    顧霖便站在原地沒有走上去。


    “近日外麵不太平,早些回去也好,你的馬車停在哪兒,我送你出去。”甄遠道。


    甄遠雖脾氣暴躁,性情桀驁,但麵對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會收斂自己不好的脾性。


    甄程什麽話也沒說,他目光淡淡地注視著甄蘊。


    感受著自家大哥幾乎穿透自己身體的眼神,甄蘊開口道:“不麻煩二哥了,馬車就在門口,我們自己回去就好了。”


    說完,甄蘊轉頭對彭誌之道歉:“方才清清行事急躁多有得罪,還望公子海涵。”


    原本就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對方,如今還讓同窗的弟弟和自己道歉,彭誌之不好意思道:“沒事,原是我的錯。”


    甄蘊道:“公子大氣既往不咎,那我們便先行離開了。”


    說完,甄蘊轉身便要離去。


    “站住!”


    身後,甄程開口道。


    走在甄蘊前麵的甄清清身體一抖,他看著不遠處的樓梯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但腳下卻不敢踏出一步。


    甄蘊轉過頭,微微張嘴道:“大哥……”


    “小弟,我回去再說你的事。”


    說完,甄程清冷的眼神直射藏在甄蘊身後,低首垂眉的甄清清。


    “出來。”


    甄程雖未點名道姓,但在場之人都知曉對方在叫誰。


    甄清清被甄程一叫,身子跟著輕顫了一下,他不想出去,卻不敢繼續藏在甄蘊身後。


    甄程懲治人的手段,甄清清最是清楚不過。


    他小心翼翼地從甄蘊身後挪動出來,雖沒有抬頭,卻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寒刺骨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甄清清心髒跳動不已,他微微抬頭,眼角餘光輕瞥想要察看甄程臉色如何,卻不想一下子便對上對方的雙眸。


    甄程薄唇微張道:“同彭兄道歉。”


    甄清清聞言雙眸一怔,疊在一起的雙手不停地攪合著。


    片刻後,他手上動作一停,轉身對著彭誌之微微欠身道:“方才清清衝撞了彭公子,還請彭公子恕罪。”


    “不用,不用。”


    見方才還氣焰囂張,把自己罵的還不了嘴的哥兒給自己道歉,彭誌之連連擺手。


    甄清清微微抬首,豔如桃花的麵容帶上些許祈求,低聲道:“求求你了!”


    甄清清的容貌本就迤邐,加上年紀小,臉上還帶著些許天真,天真與豔麗糅合在一起帶著些許乞求,很難不讓人心軟。


    彭誌心性純善,加上本就是他自己先撞到的人,彭誌之道:“不是甄哥兒的錯,怪我走路不看前方。”


    聽了身前男子的解釋,甄清清可憐兮兮的眼神劃過幾分意外,他以為彭誌之會趁此拿喬為難自己,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這樣做,而且還反過來為自己說話。


    彭誌之表示無事後,甄程對甄遠道:“二弟,你先送小弟下去。”


    “是。”


    雖然甄遠平日看著不著調,但甄程一旦認真起來,甄遠也不敢虎口拔須。


    他微微側眼,示意甄蘊和甄清清二人跟上。


    甄蘊和甄清清跟在甄遠身後走出好運樓,甄遠雖沒弄清楚方才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一看那架勢,便知道肯定是甄清清和彭誌之起了衝突,且甄清清得理不饒人的一幕恰好被自家大哥撞見了。


    甄遠抬手點了點甄清清,恨鐵不成鋼道:“你說說你,犯到誰手上不好,偏偏犯到大哥手裏,大哥平日最厭惡府裏的人在外麵仗勢欺人了。”


    雖然彭誌之是甄遠的同窗,但甄清清同甄遠他們一同長大,加上幼時救過自家小弟的命,且為人乖巧嘴甜,甄遠從未真正將他當作奴仆看待。


    甄清清本就害怕,被甄程一教訓,原本白皙的小臉愈發白了。


    可見,不僅是甄遠害怕甄程這個大哥,甄清清也是打心底畏懼甄家大少爺。


    “我剛才道歉了,大少爺……大少爺應該不會再罰我吧。”甄清清漂亮的杏眼浸滿水汽,語氣帶著些許驚慌。


    甄遠道:“你歸太太管,大哥自是不會插手後院的事,到時候,大哥隻需派人同太太說一聲,你便……”


    甄遠話未說完,甄清清的腦海裏便浮現出自己被趕出甄府後,無家可歸的情景了。


    清澈明亮的眼眸裏淚水將落未落,甄清清輕咬著唇才沒讓淚珠落下。


    甄蘊見此,微微蹙眉對甄遠道:“好了二哥,你別說了。”


    甄遠道:“嘖!還說不得了,甄清清就是被你慣壞的。”


    說完,甄遠抬眸對送甄蘊出來遊玩的馬夫道:“好好送小少爺回去,若是出了差錯,小爺扒了你的皮。”


    馬夫連忙回道:“是,小的一定好好送小少爺回府。”


    甄遠轉身便要離開,甄蘊提醒道:“二哥,你幫我付錢,我還沒給錢呢!”


    甄遠沒有回頭,舉起手臂擺了擺。


    甄遠三人離開好運樓後,甄程轉頭對彭誌之道:“家中管教不力,讓彭兄和鄭兄見笑了。”


    彭誌之道:“不用甄程兄,這件事不是你家……侍從的錯,是我和鄭兄說話不看前麵的路,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一個小哥兒忽然被撞倒在地受了傷,發些脾氣也是難免的。”


    甄程沒有言語,視線微移,目光落到一旁鄭顥身上。


    鄭顥微微點頭:“確實是彭兄不小心撞到了你家侍從。”


    甄程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之後甄遠從外麵回來時,這件事宛若翻了篇,沒有人再提。


    四人離開好運樓前特意來同顧霖道別。


    “打擾顧叔了。”彭誌之三人拱手行禮道。


    顧霖笑著道:“小顥難得帶同窗回來吃飯,我高興還來不及,府學快要上課了,你們快些回去吧,下次有空再過來吃飯!。”


    離開好運樓,彭誌之轉頭看向鄭顥,將心中存著的好奇問出來:“鄭兄,顧叔姓顧,你卻姓鄭,你們是何親戚關係?”


    或許是鄭顥和顧霖相處的太過和諧自然,親近溫馨,彭誌之完全沒有想過他們是繼父子。


    雖然他們不同姓,但若是叔侄關係的話,也不是不可能,或許是鄭顥母親那邊的親戚。


    鄭顥微微開口,解釋道:“顧叔是我的繼父。”


    彭誌之三人神色訝異。


    鄭顥未曾想過隱瞞他與顧叔的關係,他道:“先父去世後,顧叔不辭生活困苦,為先父守寡三年且將我撫養成人,而後將我送進私塾進學,我才得以科舉。”


    沒有想到自己無心一問,竟然提及對方傷心事,彭誌之生出歉意與愧疚道:“不好意思鄭兄,我沒想到……”


    不止是彭誌之,就連一旁聽了鄭顥遭遇的甄程和甄遠的神色都顯出複雜,尤其是甄遠的表情十分明顯。


    他們沒有想到鄭顥並非寒門出身,相反,對方父母雙亡,家境貧困,若非繼父好心將其撫養成人,對方也許連啟蒙的機會都沒有。


    鄭顥微微搖頭道:“父親已逝我雖傷感,但為人子,我不會沉湎悲痛之中蹉跎時光。”


    鄭顥話落,甄遠的大腦靈光一閃,他雙眸緊盯著鄭顥,問道:“你什麽時候開始啟蒙的?”


    麵對甄遠如同質問般的詢問,鄭顥神色平淡的說出一個數字,甄遠的表情立馬扭曲起來,緊接著,彭誌之目瞪口呆,就連甄程也神色一怔。


    冬日。


    好運樓的生意逐漸步入正軌,雖離好運樓開張的日子過去了好幾個月,但如今寒冬凜冽,好運樓的生意不見冷淡,甚至比前些時候更加喧囂熱鬧。


    顧霖每日待在好運樓招呼客人,趙嫂子偶爾會過來和他換換班。


    但進入十二月,趙嫂子便沒有空來好運樓了。


    不僅是因為過年,趙嫂子要采購各種年貨年禮,還有趙大根的婚事定在下年二月,所以,趙嫂子和趙大哥得經常去木家商量兩個小輩的婚事。


    趙嫂子開始忙碌起來,於是,便連一直跟著對方的顧安都被趙嫂子丟給顧霖照顧了。


    雖說要帶顧安,但顧霖不可能整日陪著對方待在家裏。


    於是,他把顧安帶到好運樓,酒樓後邊有個院子,他忙的時候,便讓顧安待在院子玩。


    所幸顧安很乖,不像其他孩童那般動不動大吵大鬧,吃飯睡覺的時候也不用顧霖催,自己會乖乖地吃飯睡覺。


    顧霖十分省心,帶著帶著,過了幾日,他便適應帶孩子的生活了。


    按理來說,顧霖應該有帶孩子的經驗才對,畢竟他剛穿過來時,便開始照顧十歲的鄭顥了。


    但耐不住鄭顥並非尋常幼童,對方早熟穩重,不論是日常生活,還是學業娛樂都不用顧霖操心。


    所以,顧霖起初帶顧安的時候有些手足無措。


    但好在顧安雖不會說話,但不是對外界完全沒有反應,隻要顧霖和他說什麽,顧安都會乖乖照做。


    見對方這般乖巧聽話,顧霖不由地生出一個想法。


    他把顧安帶到櫃台後,當沒有食客過來結賬時便教顧安認字。


    卻不想顧安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隻見對外界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的顧安,在顧霖翻開書本後,竟然專注地看著書本上的字。


    見顧安感興趣,顧霖嚐試教對方認字,但顧安卻盯著書本沒有反應。


    手指指著某個字,顧霖試探地問道:“這個字讀什麽?”


    顧安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意識到對方不會說話,顧霖換個教法,手指書本上的“於”字:“這個字念“於”對嗎?”


    顧安立馬點了點頭。


    顧霖見此,心裏生出驚喜,按照前頭的方法繼續教著,遇到有些難的字,顧安會想一會兒,但多數時候,顧安能立馬認出來點頭。


    揉了揉顧安軟乎乎的腦袋,顧霖誇道:“沒想到咱們安安是個聰明的崽崽。”


    聽出了身前的年輕哥兒誇讚自己,顧安頭上,趙嫂子專門為他紮得小啾啾左右搖晃著。


    和顧安生活了好幾個月,顧霖能看出對方情緒愉悅,但顧霖的心裏微微一沉。


    顧安不願說話,起初,顧霖等人不知是先天原因,還是後天緣故,他請了許多大夫為顧安診治都瞧不出名堂來。


    直到一位從京城回來定居的大夫診斷了顧安後,說道:“令郎口舌完備,如今不說話並非天生的,倒像是受到什麽刺激才不願開口說話。”


    雖然早便有這個猜測,但直到大夫診斷確認後,顧霖才敢確定。


    沉思片刻後,顧霖想到心病還需心藥醫,顧安的治療愈發地不能急了。


    傍晚,好運樓打烊後,顧霖帶著顧安回家,趙嫂子和趙大哥還沒有回來,顧霖進灶房做飯。


    鄭顥回來時,沒有看到以往待在院子的顧叔,他微微抬頭看到灶房屋頂升起的嫋嫋炊煙,抬腿走過去。


    “顧叔。”


    顧霖回頭道:“你回來了,肚子餓了沒,再等等,待會兒就能吃飯了。”


    見顧叔整個人站在煙霧之中,本是寒冬臘月,對方白皙臉頰卻被油煙熏得紅撲撲的。


    鄭顥上前拿過對方的鍋鏟道:“顧叔出去擺飯吧,我來炒菜。”


    這般情況不是第一次了,趙嫂子有時候忙起來來不及做飯,顧霖便要進灶房,但往往這個時候,顧霖飯做到一半時,鄭顥便回來了。


    於是,顧霖手上的鍋鏟便會被對方奪過去,起初顧霖還會拒絕,但鄭顥又用那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方法,最後,顧霖隻能頭疼地答應了。


    以至於,顧霖如今習慣鄭顥做飯了。


    他走到牆角落,從牆上取下自製的圍裙,讓鄭顥係上以免油汙弄髒學服。


    鄭顥微微低眸,纖長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


    他手上翻動著鐵鍋裏的菜,好似沒有空閑看顧霖:“顧叔幫我係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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