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戌時三刻,紺青色的天幕像一頂籠衣,壓得滿船琉璃火迷離四濺。


    二層的貴客們早已開席,觥籌交錯的像身處另一重世界。


    纜繩上,雨滴欲落不落,將光影扭曲,似握住點滴星光揉碎在了眾人眼前。


    而一群船工幹脆解了衣搭在肩頭,圍在船頭的甲板上,皮老漢的身邊。


    這時,皮老漢顫巍巍舉起了斟滿酒的粗陶碗,眯縫著眼,語氣沉肅道:“今日船開急,但該有的禮還得補上。來!大夥都舉起碗來!”


    船工們聞言紛紛起身,神情肅穆。


    有那不好好穿衣的,也將醃透了的短褐重又胡亂套在脖子上,跟著舉起碗。


    柴善嘉與杜曉蟬也懵懂的站了起來。


    這時,皮老漢雙手捧碗,麵朝黑壓壓的河麵。


    他身前早有人搬了張粗陋的條案出來,一二三一字擺開三隻大海碗。


    柴善嘉探頭從人群縫隙瞄了一眼。


    一碗粗鹽醃的鴨蛋?一捆紮好的蓮蓬,還有一碗煮得白慘慘看起來就沒什麽調味的小貓魚。


    柴善嘉心裏嘀咕著,這祭得是河伯?


    河伯飲食挺均衡啊……


    前頭皮老漢同時俯下身,畢恭畢敬道:“河神在上,今以微薄之祭敬奉尊神,請護佑我等避礁灘、躲暗流,疾風知退、駭浪能平,無災無難順利抵埠……”


    船工們也紛紛跟著一句句念誦:“河神在上,今以微薄之祭……”


    念誦完畢便是齊齊三拜,皮老漢沿甲板,手腕翻轉,將碗中酒一路澆入運河中。


    他動作熟稔,神情肅穆,敬酒的過程行動極穩健,半點不似登船前垂老模樣。


    繞完一圈回到最前,又有攙扶他的那名青年,再度為他滿上了酒碗。


    這一次,皮老漢沒再說什麽,端起碗來,直接一飲而盡。


    緊接著,所有船工整齊劃一,紛紛仰脖飲盡杯中酒,亮出碗底。


    “好!哈哈哈哈哈……”


    ……


    人群後方,杜曉蟬咧著張嘴,嘴唇嘬出了尖尖,就要碰到豁口的碗邊——


    這時!


    柴善嘉突的伸手拽了他一下!


    “……”


    可以裝船工,沒必要太入戲。他們登上這船,一旦啟程,整個航程舉目無援。


    腦袋一拍跟著喝,這些船工苦力喝的都是很烈的燒刀子。


    就算杜曉蟬能喝,柴善嘉怎麽喝?!


    喝暈了別說探查,被人半夜端起來拋投進河裏都沒處說理……


    二人一對視,杜曉蟬動作陡然僵住。


    前方皮老漢蒙著薄翳的眼,若有似無的看過來,像是看見了卻沒言語,依舊笑嗬嗬招呼船工們坐。


    而到了這時候,屬於船工們的夥食才真正被端上來。


    五個食桶內,混著各色黑黢黢綠油油豆類的黍米飯,攪和進了比方才祭神貢品小貓魚還要細小,不堪上桌的魚肉糜。


    一揭桶蓋,腥氣撲鼻,一勺子蓋進碗裏來。


    這就是今晚的飯食了。


    柴善嘉冷不丁聞著那鹹腥發酸的味兒,險些當場噦出來。


    這時,人群中一尖嘴猴腮、嘴角長了顆大痦子的男人,突然指著柴善嘉這邊道:“河神的酒你都敢不給臉?頭一回上船吧,小命不要了?”


    “這酒太辣了,我怕喝多耽誤事——”柴善嘉忙解釋道。


    痦子男卻自顧端起飯碗,嘬了嘬筷子,態度不耐煩道:“甭給我說,留著給河神爺說去吧。沒點兒眼力見,這酒你當守歲呢?還太辣惹……”


    他怪模怪樣學了一句,惹得四周幾人一頓哄笑。


    這時,另一個長得跟個大柿子被一巴掌拍扁了似的三層下巴的小胖子湊上前來道:“你倆可別惱,我珠哥嘴是損點兒,話卻是牢靠的。”


    “就是!”


    一黑瘦少年接過話茬,壓低嗓子道:“俺有個同族幺叔就是的,身子骨不好,晚上總憋不住,偷摸對河神放過幾回尿,出發第三天夜裏該他輪休,可清早起來被褥都是涼的。”


    “怎麽的呢?”杜曉蟬腆著張粗眉虎目壯漢臉,水靈靈的把腦袋伸別人鎖骨凹槽上了。


    關鍵還一臉的求知若渴。


    倆眼珠子在絡腮胡上方滴溜溜的。


    黑瘦少年一激靈,往柿子胖身後縮了縮,才又道:“反正……發現的時候人都飄出去二裏地了,都泡浮饢了。


    最駭人的是,船幫子四周一點痕跡沒有,隻有桅杆頂上沾了血。你們說邪乎不邪乎?”


    “哈?這麽邪乎的嗎?”


    杜曉蟬一臉真誠探討的表情道:“可是,誰給你叔串桅杆上了?彈射出去的?所以沒痕跡?沒道理啊,誰那麽大牛勁兒……”


    黑瘦少年原本滿臉神叨,被杜曉蟬這麽一捧場又一推斷,臉上的表情都木訥了幾分。


    “你……你懂啥?什麽彈射出去?分明是河神爺發怒,隔空那麽……一吸!龍吸水懂嗎!就搞水裏頭了!哎算了算了,不跟你說,啥也不是!”


    杜曉蟬莫名委屈。


    心說老子沾手的案子比你小子命都長,老子不懂?!!!


    他一擼袖子,正要上手說理——


    柴善嘉看都沒看,抬起細胳膊,跟道閘杆似的攔他臉前麵:“啊哈哈,我這兄弟荒山坳裏剛出來,見識少。


    小兄弟,你快說說,那河神爺還幹什麽了?龍吸水?運河的河神莫非是一條龍?”


    “什麽就一條龍了,龍吸水是招式!就跟咱掃堂腿是一樣的!你也沒見識!”黑瘦少年一臉嫌棄。


    柴善嘉:“……”


    杜曉蟬:=^_^=


    這時,一直埋頭扒飯的痦子男忽然砸吧著嘴道:“這冒犯河神死人的事,說一天一夜都說不完。但最邪乎的還要數——”


    “珍珠!”


    皮老漢耷拉著眼皮子,捏著飯碗不知何時又倒了半碗酒,正抿著,突然開口製止道:“別成日嘴上沒個把門,這還是生瓜蛋子呢,規矩說清楚、帶著點就是了。”


    “哎,皮爺爺。”


    柴善嘉悄悄轉臉望向杜曉蟬,想以眼神對對信息,誰料,就看他又直勾勾盯著“珍珠”去了。


    其實,柴善嘉也好奇了有一會兒。


    先前柿子胖提起“zhu”哥,她以為是朱哥。


    誰能想到,還能是珍珠的珠呢?


    不過,珍珠這痦子光澤度就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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