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日本從明治天皇到內閣成員,都一致決定對清開戰,但占領朝鮮王宮,爆發豐島海戰,再到聯合艦隊北上尋敵,這些龐大的軍事行動,無不是出乎了明治天皇的意料。


    他通過伊藤博文不停地向朝鮮前線發出命令:


    “在弄清楚清國軍隊動向之前,要暫且停止一切攻擊。”


    但外務大臣陸奧宗光認為,前線戰爭既然已經開始,那就不能停下進攻的腳步,所以他常常私自扣壓了明治的命令。


    對此,明治天皇感覺非常憤怒,並多次發表聲言:


    “這場戰爭不是朕一個人的戰爭,而是關乎整個國家的國運之戰!”


    就因為在戰爭時期,明治天皇表現出了憤怒之情,以至於在後世,還有日本的軍國主義者,把明治天皇的聲明強行解釋為:


    “我們的明治天皇,在骨子裏,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君主。”


    可撲朔迷離的真相,果真如此嗎?明治真的是一個和平主義愛好者嗎?朝鮮前線的日軍真的是不受君命嗎?


    其實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隻要前線能打勝仗,民眾再沒有反戰情緒。


    其他的事,對於明治而言,又有何礙呢?


    “八格牙路!果米褲子(垃圾人渣)!起哭肖(畜生)!西涅(去死)!”


    位於日本廣島的兩層木質建築裏,一把擱置在木桌上的兩尺純白寶劍,和一顆形似尖椒形狀的玉墜,煞是引人注目。


    “伊東佑亨這個白癡!竟敢先斬後奏!這些前線的將帥,哪一個是把朕放在眼裏的?!


    朕殫精竭慮,好不容易才打倒了幕府統治,現如今,他們又要朕做回一個僅能答敕,而無實權的虛君嗎?!”


    這座木房裏的布置很是簡陋,除了劍和玉,還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禦璽以外,其餘的,幾乎是要啥沒啥,甚至連一個皮沙發和烤火爐都沒有配置。


    就這樣靠著全民省吃儉用,節衣縮食換來的孤注一戰,怎麽可能讓前線武官這些莽夫胡亂攪和,要是有一步踏錯,那自己將要麵臨的,就是萬劫不複的黑暗深淵。


    “陛下何苦如此惱怒,若是因為前線將帥的激進做派,臣以為,此事完全不值得陛下如此大動肝火。”


    伊藤博文將上身挺直,雙腿並攏,屈下膝來後,又把臀部落在腳後跟上,他以一種極其端正的坐姿,坐在明治對麵幾步遠的地方,他始終保持著一臉的風輕雲淡,似乎在心中對這些武官的我行我素,早已習以為常。


    “唉~~”


    明治聞言後,先是搖頭歎息,隨之也收膝坐下,心裏自我安慰道:


    “就算我罵的再狠,又能如何,自己還不是要依靠這些將官行軍打仗,如果真能在戰場上大獲全勝,那自己必將揚名立萬,名垂千古,如此,就算受些委屈,又有何妨呢?”


    “伊藤首相,朕隻是擔心這些武官沒有規矩,胡亂行事,從而會導致內外不合,文武不睦。”


    伊藤博文微微一笑,平靜接話:


    “陛下大可放心,您的五條敕語,臣一直牢記在心,無論武官們如何無理,臣都將與之和睦共處,以期共抗外敵,完成擴張大業。”


    “嗯。”


    明治重重點頭,有了伊藤的這句話,自己總算能放寬些心,也算是沒有白白在他的麵前,失態發怒。


    “陛下,臣已得信,我們的聯合艦隊在黃海一帶,發現了北洋軍艦的蹤跡,此刻正在圍追堵截。”


    見明治怒氣已消,伊藤博文這才坦然講出了火燒眉毛的緊急軍情。


    “呀!我們終於要和大清水師一決雌雄了!”


    明治覆在膝上的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連說話,也是顫音連連。


    “那...眼下的戰況如何?!”


    “並不理想。”


    “啊?!”


    明治不免大驚失色,心中難過至極:


    “難道自己傾盡所有,掏空國本打造出來的帝國水師,還是扳不倒大清這個東亞霸主,難道自己還是得世世代代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嗎?”


    “陛下。”


    伊藤博文似乎很享受從精神上折磨對方,不管對方是敵是友,見明治一臉的黯然神傷,他的內心竟然產生了絲絲快感。


    “聯合艦隊並沒有發現大清水師的主力艦隊,這次堵截的幾艘北洋弱艦,也毫無對抗之心,還未交手,他們便開足馬力,一路狂奔,艦身中彈冒煙後,也沒有停下逃跑的步伐。


    臣擔心北洋是以弱艦作誘餌之用,所以正準備致電前線指揮官,讓他立即停止追擊,以免誤入敵方虎口。”


    “咦?”


    明治撚了撚下頜短須,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伊藤博文。


    “還未開戰,就先怯戰,伊藤首相,這不像你的一貫作風呀?”


    要說這大清官員隱瞞戰情,謊報戰功就已經足夠離譜,但在日本的高層麵前,這些都是小巫見大巫,高手在江湖。


    為了維持自己“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至高地位,伊藤博文竟敢在至關重要的敵情分析會上,對大清添炮購艦、組建外援的事,隻字不提,故意隱瞞不報。


    甚至,他還敢弄虛作假,多次呈給明治天皇的,都是大清水師在七八年前的戰力數據。


    那有沒有人站出來指控他的瞞天過海呢?


    有,而且還不少,不過這些人要麽已是身首異處,要麽已是葬身海底,懂事點的,早就已經拿錢閉嘴,所以任由明治派出了多少間諜刺探,它們最終的口徑,也都是與伊藤博文,不謀而合...


    雖聽得些風聲,心頭有些疑慮,可大戰期間,又隻能用人不疑,眼下除了選擇相信他,還能有何他法?


    但是,如果僅從內閣呈上的紙麵數據來分析,大清水師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不管是火炮射速、炮彈威力,還是動力配置、後勤供給,一通折算下來,雙方的海軍實力,從理論上來講,差距至少在十倍以上。


    所以別說追擊大清的受損戰艦,就是一路打到大沽港口,明治也不會覺得有太多吃驚。


    反而是麵對伊藤博文這膽小如鼠的做派,讓他不由得心生疑慮,轉而,又生出了一種深深的憂慮之感。


    “伊藤首相啊,要是這次帝國海軍不能大獲全勝,那你我二人,就之隻能自裁謝罪,以慰天下了~~”


    與此同時,遠在大清京城的養心殿中,一場關於是戰是和的朝堂會議,也在如火如荼的召開著。


    李鴻章在朝堂上接連列舉出日軍現有的海軍優勢,隨後又把北洋水師的主力戰艦服役年限長、設備老化、航速緩慢,機動性上遠不如敵軍戰艦的客觀事實,拿出來又講了一遍。


    然而,以翁同龢為首的清廷主戰派,卻在公堂上,當著李鴻章的麵,大加嘲諷:


    “李中堂啊,老夫聽你這意思,合著建立北洋水師的這幾千萬兩銀子,就隻是扔在水裏聽個響?


    大家都是進口鐵甲艦,我們的主力戰艦還大了敵人的軍艦一圈,你擱這說不行?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要我說,這還分析個屁,就這種事,拍拍腦袋就能決定了,不就是打個小日本嗎?那還不是談笑之間的小事?”


    隨之,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員紛紛隨聲附和,他們其中的大多數,都不滿李鴻章權傾朝野,可又自私自利,唯利是圖。


    於是乎,這些官員便心照不宣的聯合起來,形成了一股“倒李風潮”,隻要這李鴻章稍有過錯,他們便擺動筆墨,大加重傷。


    並且這些人無不認為,在這場“必勝的戰爭”中,讓李鴻章的北洋軍隊傾巢而出,那就能實現“一石二鳥”的戰略思想:


    一方麵,能通過軍事勝利樹立大清的權威地位,另一方麵,則能通過與日軍的戰鬥消耗,從而大幅削弱李鴻章的實權力量。


    這個策略啊,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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