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啊嗚!汪汪!!”


    “咦?這是誰家的狼狗啊,這軍艦上還興養狗?”


    “嘿,你別說,這隻狗看起來挺機靈的呀,來,嘬嘬,給爺再叫兩聲。”


    定遠艦的艙口處,一隻背毛油亮,四肢健壯的牧羊犬聽得外麵喧鬧聲音,探頭探腦地直往外鑽。


    “哎呀,各位兄弟,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兩人正興趣盎然的逗狗時,一雙粗糙大手忽然出現,直接蓋住狗頭,將它強行按回了艙室當中。


    兩人起身一看,見來人著麒麟補服,戴珊瑚冠子,細眉杏眼,身材高大,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


    “呀,原來是丁軍門啊。”


    雙方互行抱拳禮。


    “快去吧,皇上都罵了半個時辰了,就等你呢。”


    丁汝昌聞言,遠遠一看,見光緒龍顏震怒,正站在高處,一手扶著腰,一手指著下麵垂首俯聽的水師官兵,嘴裏斥責個不停。


    丁汝昌快步走向甲板,心裏頭七上八下:


    “唉~~這可咋整啊,皇上如此盛怒,這頓罵,鐵定是跑不了,可要是頭上這紅頂戴子保不住了,往後,要咋麵對李中堂他老人家喲。”


    定遠艦的上空,此刻如烏雲籠罩,陰沉得讓人窒息,凜冽海風卷著淡淡鹹腥味,鋪天蓋地向甲板上的眾人撲來。


    這領導罵人,都是一個x樣,過多贅述,糟心且無益,這裏簡單提煉一下這場單方麵的狂暴輸出:


    首先說,你水師兵丁拿著朝廷最多的餉銀,享受最好的待遇,不認真操練本領,卻整天沉迷酒色賭博,該罵不該罵?


    看水師兵勇們眼神飄忽,汗如雨下,想必這頓罵,應該是罵得的。


    接著講,你水師將官高薪厚祿,提拔順暢,不好好帶兵,成天抽大煙,玩女人,拉幫派,排外人,你們這是要幹嘛?真把這裏當成養老院了?!


    見提督丁汝昌和手下的各路大小將官們,戰戰兢兢,冷汗涔涔,可能光緒是真的說中了他們內心的想法。


    最後談,朕成天省吃儉用,節衣縮食的,好不容易才買下這些巨艦大炮。


    你們非但不視如珍寶,反而弄得船上烏煙瘴氣,四處蒙塵。


    炮筒子裏滿是粉塵雜質,還有啊,那是誰在上麵晾的衣服,待會兒罰銀十兩!


    “行了,朕都罵累了,爾等自我反省吧!”


    水師官兵們,個個惴惴不安,有些膽大的水兵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這個年輕的帝王。


    見他臉上仍是陰雲密布,幾人又立馬把頭垂下,得見天顏,不管是喜是怒,總歸還是賺的。


    “好了,有事就說,無事解散。”


    光緒的語氣稍緩了一些,一味責罰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再者,海風大,舌頭幹,再講下去,自個兒身體也吃不消。


    眾人一聽,哪裏還有膽開口,立馬跪下,山呼萬歲後,作鳥獸散去。


    翌日一早,晨露還掛在山間的鬆針葉上,光緒一行人便沿著威海衛的海岸線緩步前行。


    放遠望去,東南西北,四處林立的鋼鐵炮台,與海天一色恰好相接,它們依山而建,傍海而立,巍峨高聳,氣勢恢弘。


    光緒心中暗自惋惜:


    “這蔚為壯觀的防禦陣線,還有數不勝數的堅固堡壘,怎麽就在黃海一役中,發揮甚微,不見成效?呢?”


    半晌後,光緒等人登上山巔,下麵的海岸布防一覽無餘,光緒用手指著海岸邊如犬牙狀的炮台布局,劃了一圈後,不吝讚許:


    “丁軍門,這岸防的火炮布置,倒是頗具匠心,進可攻,退可守,也算是在岸防實例中,獨樹一幟呀。”


    丁汝昌臉上賠笑,不敢貪功,連忙開口解釋:


    “皇上聖明,這威海衛的防禦布局主要還是由德國人漢納根主持的?。


    他在設置威海衛的炮台時,考慮到此地的地理特征。”


    丁汝昌躬身指引,光緒順勢看去。


    “皇上請看,他在設計中,將重點的防禦力量布置在了劉公島南北兩個水道,還有威海城的西側?方向。


    其中共計配置了海岸炮一百門,夾有兩百毫米以上的大口徑巨炮,合計有四十餘門。


    除了海岸大炮外,南幫後路的城北和揚楓嶺、北幫後路的合慶灘和威海城北老母頂等地,又陸續建有陸路炮台群四處,配置了火炮三十一門。


    力求要做到火力覆蓋交叉,壁壘堅不可摧。”


    光緒微微頷首後,忽然抬起頭,盯著丁汝昌的雙眼,片刻後,一副語摯情長的吐字:


    “丁軍門呀,堡壘雖堅,可是,僅憑被動防守,卻不足以禦敵於千裏之外。


    朕聽聞你以前是陸路出身,不善海事操練,既然眼下你肩負了主帥之責,平日裏就要勤學多練,往後若有海戰,你才能應對自如呀~~”


    丁汝昌心頭一沉,還以為光緒在提點他的往事:


    “皇上說出這話,莫非,他對我參加過太平天國的事兒,一直耿耿於懷?果真如此,那麻煩可大了!我得趕緊表明立場先!”


    “皇上。”


    丁汝昌表情堅毅,斬釘截鐵道:


    “臣,既做大清之臣,死後,也定是大清之魂。


    臣將率領部下的北洋水師,厲兵秣馬,枕戈待旦!”


    見光緒泛起一絲淺笑,丁汝昌心想,不如趁熱打鐵,將自己所憂之事全盤托出,希冀皇上今日龍顏稍悅,能開開他的金口,一勞永逸。


    “皇上,臣尚有一事,想稟報…”


    “直說無妨。”


    丁汝昌沒想到光緒如此直率,講話時,便不再遮掩:


    “皇上,水師現今有兩大難題,恐為日後埋下巨大隱患,臣願以死直諫,以得安心。”


    得到光緒點頭應允,丁汝昌憂心忡忡,繼續開口:


    “這首要之題,為燃煤一事。


    微臣向開平煤礦采買的,都是優質五糟煤,可總辦張翼卻總是私相蒙混,發來散碎劣質的八糟煤。


    這八糟煤中,屑多散碎,煙濃灰重,影響視線不說,航行中也容易暴露自身位置。


    加之散煤焦碎無油性,一噸隻能做半噸用,所產動力也不足,嚴重影響艦隊的機動性,也因此損壞了大多艦船的燃煤鍋爐。


    二來,我軍所配炮彈,多為實心彈,彈內隻裝泥土砂石,擊中目標後不會發生爆炸,隻能依靠自身的重量速度,擊傷敵艦,若遇敵艦裝甲厚重,則毫無效用。


    反觀西洋艦船上,大多配備了新式速射炮,炮管中,多是帶彈底引信的穿甲彈,擊中鋼鐵後,便能瞬間點燃。


    如若往後真的接仗,我軍十發之力,卻不敵洋人一發之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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